老太君面带微笑,轻道:“继子安能蒙得祖荫?何况又是外家姓。”她的语气淡然,但言下之意是把他们二人视作外人,定然是不许他们入内了。张烁受邀前来,本以为只是孩子们过节时的例行节目,便过来瞧个热闹,既然有规矩在此,不让进便不进了,烧一炷香而已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为人豁达得很,却也不去想那老太君的刻薄深意,便停下脚步对顾青岚道:“阿姐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谁知阿姐却是不往里去,不去看那老太君,微低着脑袋退回他身边道:“那我也不进了,阿烁,我们还是走吧。”
顾青岚不想被人将自己和弟弟区分开,在她看来,他们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永远都是,所以定要同进同退。既然这祖奶奶不认阿烁,那她就可以不认这沈家的祖宗!她虽不敢开口明言,但那态度却是显而易见。但凡扯上阿烁的事情,阿姐可是寸步不让的。
老太君正色道:“青岚,既然来了,怎能过门不入,你想坏了规矩可不行。”这位老太太收了笑容,那番话说来端地是气势不凡,隐隐间竟有一丝威胁在里头,让顾青岚不由心中一寒。
张烁笑着打圆场:“祖奶奶不要见怪,我阿姐是受不了那熏香味,闻多了就晕,并无不敬之意。还是免了此礼,我们在外头等大家出来好了。”
他知道阿姐既然如此说了,便是铁了心不想进去烧这柱香,可他也不想因为这事得罪了长辈,免得日后沈阿姨怪罪到阿姐头上,所以只能找个借口。
说罢他便拉住顾青岚的手想要往外退,老太君却道:“站住,我与自家的孩子说话,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青岚,你自己来说,进还是不进?”
她如此咄咄逼人,张烁感到阿姐握着自己的手不由攥紧了些,沉默了片刻后,顾青岚道:“祖奶奶如果以为阿烁是外人,请恕青岚今日失礼了。”言罢匆匆行了一礼,便拉着弟弟转身往外走,瘦小的身影一时显得格外坚强。
老太君在后头摇头轻叹:究是改嫁出去的”在她看来,沈敏那丫头做了寡妇却守不住贞节,自然是教不好自己的女儿了。
在张烁怀里的叶飞燕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不一言,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小耳朵动了一动,随即再也按捺不住,用脆生生的童音道:“这阿婆好生无礼。”
太君本已转身准备进入香堂,却是耳尖听到了她的话,又或许是因为小叶子刻意说得大声了些,想替自己一向不待见的青岚出一出气吧。
“你这小丫头好没家教。”这句话却是触到痛处,连张烁都有些动怒了。
小叶子却不以为意,靠在他肩上扭头笑道:“我五岁就死了爹,没家教岂不是正常?倒是你活了一把年纪,还是这般没品,满口慈悲却没一丝善意,羞也不羞?”
她这般伶牙俐齿,正说到哥哥姐姐心坎里去,恨不得抱住她亲上几口。反正这会儿是个孩子在与那老太婆放对,伤不了和气,大不了事后说一声童言无忌,也不打紧。
那老太君亦是沉稳,不怒反笑:一张利嘴。我修佛多年,行善举以千数计,你岂知我心不善?”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你行善并非出自本意,而是为了向佛表你心迹,阿婆,你着相了,再行万件善事怕也修不得一个圆满。”
张烁心中一动,这句话是他记在自己的阅读笔记上的,因他看书总会习惯写些体悟,那笔记上有很多引言和自语,小妹前几日借了他的笔记去看,没想到还能把他写下的话记得如此清楚,信手拈来便把那老太君将得愕然无语。
那老太太脸上现出一丝惘然,似在领悟这小丫头的那句话,一时竟忘了出言反驳,叶飞燕暗道声没劲,便在张烁耳旁道:“大哥,我们走吧,那老太婆傻了。”
张烁因是背着老太君,不怕她看见,于是笑了笑,将小妹抱紧了些,领着阿姐一同出去。待到走远,他才在小妹脸上亲了一口:“乖宝贝儿,真给大哥长脸!”
阿姐看了过来,眼中的神色颇为羡慕,换作是她可不敢对那老太君这样说话。小叶子咧着嘴擦脸:多口水我只是用了从你那学来的话而已,若是大哥你亲说,定能说得更好,我知道你只是不屑说罢了。”
“不是不屑,是不方便。”张烁呵呵一笑道,并不否认她的说辞,若论辩才,他岂会怕了一个六旬老妪?只不过,欺负一个妇道人家,显得有点没格调啊。
小叶子轻哼一声道:“我本是不屑说的,只不过她辱及沈阿姨,实在看不过眼罢了,沈阿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哩。”
她的话张烁立时便懂了,阿姐却是不明就里:“我妈妈,什么时候救过你了?”小妹与她哥哥相视一笑,冲她道:“你自己问阿姨去。”
再说香堂这头,老太君在门外伫立良久,从堂内转出一个黑衣女子来,走近她身旁道:“母亲,孩子们都安排妥了,您来点第一柱香吧。”
老太君愣了下神,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道:“四儿,查一查沈敏的继子,尤其他还有个妹妹,查一查底子如何。也许能用。”言罢便走进了香堂,留下她的四女儿沈傲君,在堂外凝神想了好久。母亲,怎么也突然关心起他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日礼物】………
回程途中,七姐因自作主张请他们来,结果让三人遇了尴尬,心中愧疚又是一番抱歉。**只是以往也曾有过外戚特来烧香的例子,是让进的,这次怎么却被祖奶奶拦住了她想不明白。
幸得堂外的对话没有旁人听见,否则这群孩子们怕是要跟这三人保持着点距离了。沈家老太君杨会真在族中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许多族人的前程生计都捏在她手里,那是半点冒犯不得的。
这一趟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张烁倒不觉什么,两个女孩对沈家的印象一时坏到了极点,住了两日逛过几处名景之后便想着要回去了。于是拜别了外公他们,三人便收拾行囊回家。
回去之后,父母问及省亲时的境况,姐弟俩很默契地隐瞒了灵隐寺一节,沈阿姨说起正逢中元节祭祖的事,他们便说只在族里拜了拜,沈阿姨还道旁人未跟他们提及烧香的事,为免说出来引得他们心中不快就忽略了此节。
夜里,小叶子学着张烁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兄妹俩一起故作深沉。回到家里,不是与顾青岚同房,小叶子终于问出憋了好久的问题。
“大哥,那些大户人家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张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做人不要去在乎旁人的眼光,没有人可以否定或肯定你的价值,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只要一个人行事光明磊落,就算他只是茫茫人海中一粟,在我看来,任何人都没资格瞧不起他。”
重生一年后,张烁对生活的感悟比之前世二十余年还要多,人也比以往自信了百倍。
“我明白了,”小叶子从脑后抽回手来,整理了自己的小被子,闭上眼睛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烁面色一动,这与他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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