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别人,他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瓷碗,安静地喝粥。
偶尔停下来,勺子搅在粥碗里,他应是在想那位沈小姐吧。
晚玲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李妈又端来一碗新熬的甜汤,准备给明玄送去。
晚玲再往里看了眼表哥明玄,回头问李妈,是不是应该把表哥生病的事告诉沈小姐?我想,表哥应该很想见到她。
哦,对的对的,还是你想的周全。李妈把甜汤交到晚玲手上,我这就去给沈小姐打电话。
晚玲的脚步已经放到了最轻,以为明玄不可能发觉她。可就在离他的床还有好几步的距离时,他抬起了头,刚才吃粥平静的眼神突然冷沥起来,单单对她。
晚玲端着甜汤的手稍微哆嗦了下,强起笑容,李妈刚做的鸡蛋甜汤。
她以为他就算再讨厌她,至少会回一句,不想吃,或是吃饱了之类的话搪塞她的吧。
可事实是,他只瞟了她这冷冷的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晚玲咬起下唇,她懂,绿叶怎能攀比高洁的山茶花呢?
她小心把甜汤放在床头桌上,自卑一句,沈小姐会来看你的。
然后蹑手蹑脚退出了门外。
席明玄忽地又抬起了头,仅看了她带上门的背影。粗布麻衣,土气的辫发,干裂的嘴唇他嫌弃她如此,笑容却不经意在他的嘴角绽放开来。
晚玲跑回了楼上,路过姨妈的房间。透过细小的门缝,看到姨妈扶着额,蜷缩在床上休息。
哎,她叹气。或许,或许,上海她原不应该来的。奉天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家乡,家里没有钱供她读书,这就是她的命,为何要为了更好的教育,更多的金钱,挣扎一生,到处钻营呢?姨妈是资本家的阔太太,依然不幸福。
并没有过太久,楼下的电铃响了。她知道,定是沈小姐来了。明哲送来的衬衫被她的左手微微攥紧,缝衣针倏然刺进她的手指,渗出血珠来,也扎入了她的心。
李妈,李妈?席太太被电铃声吵醒。谁来了?
太太,是沈小姐。
她来做什么?席太太对着镜子穿戴白丝旗袍,甩起脸子。
少爷病了,晚玲小姐说,沈小姐能来看望,少爷会开心的。
胡闹!
晚玲,晚玲!姨妈气冲冲直接进了晚玲的屋子,见她在缝补衣衫,猛得扯落一旁,你到底有没有把姨妈的话听进去?
什么?
姨妈深呼吸,放轻了音,带着失望。
明玄病了,有你好好照顾,这就够了,这是培养你们感情的好机会。
姨妈,晚玲抬眼,专注而认真,表哥喜欢沈小姐,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姨妈浑身颤抖起来,抬手就给了晚玲一巴掌。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甥女!
太太,李妈站在门外见状,快步进来,扶住席太太,小心身体,晚玲小姐也是为少爷好。
这哪是为我好,那个沈小姐,她是个祸水,就是个祸水。姨妈念叨叨。就是个祸水,祸水
太太,扶您回去休息。
李妈搀着姨妈出去,晚玲的右半边脸蛋火辣辣疼着,姨妈自私,可总不能牺牲表哥的幸福。于是,她当夜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回奉天去,回到她本应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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