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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第2页)

两个人被送到了附近的县城医院,进行抢救。一系列措施并没有使他们苏醒过来。但是,他们并没有死亡,而是人在重大事故后常见的亚死亡状态。在经过一系列对内外伤的急救措施处理后,两个人被送到了WIP(无希望生命维持)室。接下来,院方和警方的工作,除了尽可能维持两个人的微弱生命外,就是要尽快弄清楚两个人的身份,并通知到家人。

由于该医院加入了一个叫做“ZDDD(临终关怀)联合体”——这是一个受联合国教科文机构资助的全球性的生命与人道民间组织,该医院就是该组织分布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三百多个成员单位之一——因而医院收治特殊生命垂危病人的信息,会及时通过一个专门的互联网通道,传送到该组织的总部专家网站。该组织会根据情况,组织世界各地的顶尖专家在网上进行会诊,第一时间提供有效的治疗方案。当然,与其说是“治疗方案”,不如说是“安怀方案”,因为ZDDD的目标病人是那些绝对处在死亡边缘的人,是他们死亡前的精神呵护,特别是心愿、情感等临终意识的交流、翻译和传达帮助。就这样,他们两人的信息当天就被传到总部。这对病人的特殊性,引起了专家们的关注。在经过一番讨论后,决定派出中国区一流的专家赶赴现场,进行临终安怀。当晚六时许,ZDDD中国分部的首席专家潘姚拂晓女士,在丈夫、助手潘先生的陪同下,已经从北京乘坐国航班机又冒雪乘车辗转,来到医院。

当晚开始,按照以往的惯例,潘姚拂晓女士经过严格的洗漱和消毒后,正式住进了两人的WIP室,全面观察他们的生命反应,捕捉他们的意识信号。潘姚女士携带了一件特殊仪器,HFIJHOFIO,这种由ZDDD组织发明的仪器,中文名称翻译为“心灵感应仪”。其实,潘姚女士认为这个中文名称是不准确的,因为其英文名称是西方一个远古故事里一个人物的名字,该人物为灵魂品格分析师,他负责在生命的出口处对那些前来报到的灵魂,进行前世人格分析,然后向上帝提出该灵魂的去向建议,天堂,地狱还是炼狱,甚至遣送回人间。但是,翻译的难题在于文化差异,考虑到中国文化里意识的高度唯物特征,人们对一切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动辄会下一个“迷信”甚至“骗局”的定义,所以译者与潘姚女士反复沟通后,决定选用“心灵感应”这个比较中性的词。这台仪器由一个无线的感应器与一台苹果专业电脑构成,对生命的反应和意识做感应收集和模糊阅读。它与解读心电、脑波的那些仪器,到底有什么不同?说白了,人类发明并一直在使用的那些仪器,说到它的收集和阅读对象还是人的生理反应,而HFIJHOFIO针对的是情感,是灵魂。潘姚女士和诸多全世界范围内的ZDDD专家一样,是坚定的灵魂信仰者。这个信仰来自后天的学习和认知,更基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2004年,三十二岁的老姑娘姚拂晓,在北京大学医学院读神经心理学博士研究生专业。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她与一群同学和朋友在三里屯一家酒吧喝酒跳舞到凌晨,回到住处后不知怎么从楼梯失足,跌落在楼道里不省人事。两个多小时后她才被第一个出门上班的邻居发现,送到医院抢救。后来的几天,姚拂晓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脑颅大量溢血,心律微弱,处在死亡边缘。但是幸运的是,经过医生不懈的努力抢救,以及同学朋友的精心呵护,姚拂晓渐渐苏醒过来。虽然脑神经受到重创留下了后遗症,一只胳膊残疾,肋骨错位,四分之一的头盖骨是金属的,但是用了两个月时间,毕竟恢复了一切意识。从情智角度来看,她成为死里逃生后的健康人。此后,她顺利地完成了博士毕业论文以及答辩,拿到了博士文凭。毕业后她做了两件重大的人生决策。一是婉拒了在大型国有教科研单位中国神经心理研究院就业的邀请,加入了ZDDD组织,并成为中国区首席专家。二是一出院就向她的一位潘姓师弟表白了爱情,两人很快结婚。这第二件事宣布时,所有的熟人都惊呆了,因为在姚拂晓出事前,从来没有人看出来他们有任何来电,他不过是她众多同学朋友中的普通一员。至于姚拂晓住院期间,大家都是轮流看望和陪护的,在她身边待过的男生至少有十大几个呀,并没有谁有得天独厚的机会。再说,姚拂晓当时处于深度昏迷,根本没有什么知觉,那期间跟谁都不可能培养出感情。

其实,谜底恰恰就在其中。

“我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是一个几乎死亡的躯壳。”

后来潘姚拂晓在很多次的学术报告会上,陈述当时的情景,现身说法,“在我摔下去的一瞬间,我的确感到自己跌入一片黑暗,然后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自己从一个漩涡状的黑洞里,轻飘飘地上升,并停留在自己身体的上方。这个时候,渐渐有了一些光亮,尽管那种光亮透明度很低,如同潜在一片浑水中睁开眼睛看世界,但是毕竟是光亮。借着这种光亮,我看见自己躺在楼道间的水泥地上,旁边还停着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倒在我身边。我的脸上,裙子里露出的腿上,都是血,嘴角边有血,也有一些呕吐物一类的东西。我的皮肤变得苍白。我那时非常焦急,知道自己失血很多了,如果再没有人过来送我去医院,我很可能就彻底毙命了。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我听到楼道里响起来脚步声,有人下楼了。当他走在我上方的楼梯上时,我使劲地喊救命,快救救我。然后那个中年男人就真的探头往楼梯下看。就这样,我被发现了。不一会儿,我看到混杂的身影,听到鼎沸的人声,我的心就踏实下来。我想我太困了,我得喘一口气,把自己彻底放松下来。于是,我就走向自己的身体,躺了下来……”

潘姚拂晓的故事一开始受到很多人的质疑。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借耸人听闻故事炒作自己谬误学术的欺骗。更有许多人文学者,认为她是借科学之名,宣扬迷信。而相信潘姚拂晓的人,则是基于对她和潘同学人品的肯定。因为故事的关键情节是,潘同学暗暗喜欢姚同学,却从来没有流露过,姚同学出事前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可是,在姚同学“死亡”期间,她看见了潘同学的爱。许多细节流露出这种爱。比如,姚拂晓苏醒后记得,潘同学在陪护她的时候,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爱慕,心疼和热烈。好几次,她感觉自己跟着潘同学出了病房,然后一同进入电梯,几乎每一次电梯门关上后,不管里面有没有其他人在,潘同学的眼泪就止不住滚滚而下。那时,她特别感动,但她不敢跟他走出电梯,走得太远,她感到离自己的身体越远,就越恐慌和疲劳。每次目送他离开,就赶紧回到自己的病房,朝自己的身体躺下去。有一天午后,潘同学坐在重监室外面的椅子上睡着了,她就从自己的身体里走出来,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后来,她看到潘同学做梦了,她就如同进入一个三D世界,在镜头里晃悠悠地,看到她的潘同学走过来,抱住她,亲吻她,说她是他的未来,可千万别离开……她于是喃喃自语地回答他:为了你,我不离开。然后,潘同学就惊醒了。显然,他听到了这句话,惊慌失措地看看四周,又茫然地站起来,隔着监护室的玻璃往里看。这个经历日后两个人交换坦陈之后,成为她的一个重要的研究成果,这就是人类的梦,基本上是由记忆和情感支配下的灵魂活动。两个灵魂自然可以在现实世界驻在肉体里彼此相处,也可以都处于脱壳的情况下,在另一个维度世界相处。而一个脱壳的灵魂跟一个肉体里的灵魂交流,则变得非常困难,这个时候,只有梦会成为灵魂载体,出现在一个单纯的灵魂面前。

姚拂晓出院后的一天,潘同学来她的单身宿舍看她。她就突然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我不愿意太孤单了,我孤单着浪费的幸福时间太多了,我要你马上决定是否娶我,并一辈子照顾我,我现在是一个残疾人了。”

潘同学傻了。惊讶得好久没有说出话来。姚拂晓便讲述自己的“灵魂”所见所感,包括一些极其细微的细节。

他们的爱情故事,如果具备人品依赖下的真实性,无疑可以证实他们后来从事的事业的科学性和必要性。“在人体受到意外伤害,濒临死亡的情况下,人的精神会变得特别强大。”潘姚拂晓在一个报告中写道:“一切精神意识,像受到召唤一般,集中到一起,聚合成灵魂,并时常挣脱到人体外。它畏惧肉体死亡,自己无所寄托,同时又承担了太多肉体健全时的使命,人的很多愿望和感情,亟需在自己死亡前向其亲朋关系,诉求,传达,交待,它是孤独无助的肉体唯一的使者。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接应它,尽可能获取它传达的信息,以破解生命最后的愿望。”

潘姚夫妇很快投入了这项事业,并在全国各地奔走。起初受到的舆论压力和工作阻力,是很大的。但是,近五年来美国、法国和俄罗斯等国的科学家,发表了许多实验报告和科学论文,证实生命在脱离人体的前后,的确有灵魂(也有的称之为信息流等)出现。科学家甚至在垂死病人的房间安装不间断精微摄像机,捕捉到夜间灵魂的游弋,有如“一束散淡的光,从人体里发出,然后这些光以不固定的外形,徘徊在人体周围,甚至向门窗方向移动,穿透阻碍物的玻璃甚至墙体,走了。”而世界各地的一些像姚拂晓这样起死回生的幸运者,在受到科学家访问时,绝大多数都可以描述出自己的“死亡过程”。世界著名的死亡学研究杂志《后生命科学》,2010年披露一位受重伤接受抢救并幸运活过来的英国农场主的经历:事后,她对医生在实施手术过程中焦急的交谈,使用的工具,以及自己破裂的内脏和打开后的脑颅内部充血的糟糕,了如指掌,就好像她自己参与了医生的工作那样熟悉。而实施手术过程中,她的瞳孔都放大了,几乎没有什么生命希望。她说:“自己当时好像飘在手术灯的上方的黑暗里,紧张地注视着光亮下的手术场面。并在反复为自己祈祷,希望手术能够成功。”后来她听到女儿的抽泣声,就飘到室外,看到女儿腆着肚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流泪。女儿已经怀孕八个月,她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外孙子在女儿的肚子里。“他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就歪过头,不再看我。”这位女农场主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相信。因为此前她毫无医疗和生理结构方面的知识。

“事后,她简直成了一个生理专家,至少是洞察自己的专家。”这份披露报告的执笔者之一科林教授说,“我们不但得到了生命后生命现象的资料,而且通过她了解到生命前的不一般现象。那个胎儿可以与自己外婆的灵魂交流,他们彼此看见对方。”在古老的中国,有一种说法是幼童可以看见异界。一个一岁半的小孩突然认真地对着一个方向喊奶奶——他的母亲看过去,那里却什么也没有,而小孩的奶奶早在小孩出生不久时去世了。孩子的妈妈很奇怪,就问孩子,奶奶在哪里?孩子用手指向门口。孩子妈妈走过去,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她感到一股电流,快速地扫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样的经历,在我们的生活中从不鲜见。

“跟踪灵魂的目的不仅是呼唤灵魂回到肉体,以从渺茫的希望中拯救一个生命,更重要的是帮助灵魂实现未了的夙愿。”潘姚拂晓女士强调说,“其中最重要的是那些意外伤亡者,这部分生命没有任何准备,来不及向自己关联的生者招呼,就要撒手人寰。他们跟那些正常病老死的人不一样,他们本来健康强壮的身体和诸多强烈的愿望,会使他们的灵魂变得强势。如同手机电池电量充足时,信号相对要强大一些。”而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受到意外重创,在冰天雪地里,相依相拥在生死边界上,他们无疑是ZDDD式的安抚最典型的目标人。潘姚拂晓女士坚信他们的今生来世,隐藏了无数故事。当她凝视着两个人苍白的脸,平静如熟睡着的表情,她知道此时他们的内心一定在激荡着,他们的意识一定在活跃着。

后来的几天,虽然他们一如既往地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没有任何动静,呼吸器、助搏器、心电仪和各种输液、外排的插管,满满地缠绕着他们。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潘姚拂晓女士却发现和收集到大量的生命活动信息。比如从第二天开始,两个人的心率扫描线索,出现趋同,到第三第四天,线性波动越来越相似,最后几乎惊人一致。他们的体温也在不断变化,有时候两个人温度同时升高,当这个信号在仪器上显示出来的时候,潘姚拂晓赶紧观察两个年轻人的身体。她发现他们此时的脸色有了轻微的红晕,不是平素状态下的失血惨白。最有价值的当然还是HFIJHOFIO收集到的信号,这些来自两个年轻人的生命信号,或者叫灵魂活动信号,不断传达给仪器并进入电脑里的显示和分析软件,特别活跃。当然,仪器只能模糊解读灵魂信息是否出现和活动,它们的强弱度,信号行径的远近,灵魂情绪的剧烈变化表现,等等相对简单的信号。而所有的信号活动由分析软件在屏幕上传递出的色块、线条、交错图形、波动状态等等来表现。这种表现的意义解读,更多的要依赖专家的经验和情商。

即便如此,在经过前四天的几乎不眠的工作后,潘姚拂晓女士还是在观察报告中写下了一行这样的话:

“我坚信两个年轻人处在热恋中,他们在生命的最后燃情。”

但是,大家掌握的初步情况表明,这两个人应该根本就不认识。一个是从距离亚布力思六十多公里的机场打出租车来的南方客人,一个是开车下山的度假村酒吧歌女,两车在山路上意外对撞,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而他们可能有过短暂的清醒,其中一个甚至试图救助和安抚另一个,但最后还是不支倒下。稍微幸运的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像出租车司机那样当场死亡,而是处在亚死亡(也有说法是脑死亡,但许多专家不认同这个说法)状态。那么潘姚女士的判断,到底有多少靠谱?信服度在哪里?在那些模糊的仪器语言里吗?

第五天,公安部门也弄清楚了两个人的身份:安芬,三十三岁的单身女子,亚布林山市人,与母亲一起长大,母亲已去世。目前没有亲人,据其同事讲,也没有固定男朋友。她一直在北方沿海的一些城市漂泊打工,没有固定职业。主要在歌厅陪客唱歌。近两年改做酒店大堂或酒吧歌手。事故前的两个月来到亚布力思滑雪度假村,应聘酒吧歌手并留下来。她曾经跟要好的吧女和客人谈起自己来此打工的目的,是“莫名其妙喜欢这个地方,感觉有亲人会出现。”她自己说过这种感觉,不止一两次。别人细问的时候,她就说,她有一个妹妹叫安香,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南方被自己的初恋男友杀了,她怀疑那是一个错误消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初恋男友不是那种人,而她的妹妹也不会死,应该长大了,回到北方,在某个地方恋爱,生活,并耐心等待姐姐的出现。事实上,安芬的愿望可能过于美好,警方了解到,她的妹妹安香,在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与生母一起被人杀害。在那里,安香恢复原名,跟从母姓马,叫马力。凶手名叫谈默,曾因流氓罪被判刑。出狱后行凶报复,杀死举报人的前妻和女儿。而在侦查案件的过程中,曾怀疑死者马力的小学同学栾小天,因在马力的裙子口袋里找到他为马力画的肖像画,并在裙子上检测到他的精液。所以,世界何其狭小,从这个事件看,安芬与栾小天存在关联,具备相识的条件。这也就不能排除,此次,栾小天借一个画作获奖,前来约会安芬的可能性。

这天夜里,安芬的生命线走弱,并在后半夜进入完全死亡状态。呼吸和心电现实均彻底消失。只有HFIJHOFIO仪器显示出灵魂尚有一段时间的活动,一个代表安芬灵魂信号的光团,在苹果专业电脑屏幕上不断放射光芒,并不断衰弱光亮度,最后融入代表栾小天生命信号的一块不定型彩色中。到了凌晨,屏幕上孤单的栾小天灵魂色块,开始褪色并安静下来。最后变成了一个异常耀眼的光团。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潘姚拂晓女士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栾小天的一只胳膊伸在了被子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连生命迹象都消失了好几天的小伙子,怎么竟然把那只压在严实的被窝下、缠绕着输液管的胳膊伸了出来!而那只胳膊,正是向着安芬床位的方向。在这一瞬间,潘姚拂晓的心灵间,仿佛有一道雷电击中般巨响的提醒,使她想都没想,就明白了那只胳膊的意图。她把安芬的床向中间推了几步,靠近到栾小天的床边,两个床依偎在一起。然后把她的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安芬的胳膊虽然有些凉了,但依然是柔软的。

栾小天的手掌自然半握半张着。当潘姚拂晓博士小心地把安芬的胳膊放进他的手心时,那双手马上紧紧地合拢了起来,抓住了那只胳膊。于此同时,电脑屏上的光团发出耀眼的光芒,而且是彩色的,光圈一波一波地向外荡漾。最后随着荡漾收缩,再收缩,成为黑暗一片的屏幕上的一个光点,那个光点化成一个波线,看起来如同一只精子,游向了黑暗深处。

在完全黑屏之后,潘姚拂晓博士再看看栾小天的其他仪器,显示表明,他也去世了。

潘姚拂晓下意识地走到窗边,向外看去,见天已经亮了。东方露出红色的曙光,近的楼群,远的雪山,无不罩在曙光里。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6:0720120101。

栾小天的父母也许已经登上了南方飞往北方的航班了吧。疲惫不堪的潘姚拂晓女士,甩甩她那只残疾僵硬的胳膊,努力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准确说,她除了每天草草地出去吃饭洗漱消毒,整整五天五夜,她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实在困倦了,就在边上小套间的陪护小床上眯一会儿。现在,她回头看着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臂,内心真是十分的欣慰。她觉得这无疑是自己努力工作创造的一项生命奇迹。对,就这么一对握在了一起的手臂,比什么不美,比什么不令人震撼呢?感动之余,她思量着几个小时后,如何安慰即将来到的栾家父母的失子苦痛,并怎样才能说服他们,让两个幸福中的年轻人不要分开,一起上路,永远都不要分开,哪怕是灰烬。

2012年的第一个早晨,是那样的祥和。两个并排躺着的人,像熟睡了一样乖巧,安静。

潘姚拂晓博士看着他们,止不住眼泪滚滚而下。她内心的感动不断地涨潮。那种澎湃,如同2004年自己躺在死亡线上,却真切地看到她的潘同学,在医院的电梯里,为她奔涌着男子汉的眼泪一样。

2011年春夏,南京阴雨绵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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