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瘦弱青年闻言,朝着车队细细看了一眼,凑过来低声说道:“正是琅琊王弘,听说王氏不稳,力邀他下山。”
说到这里,文士笑道:“主公纵横驰骋,只怕不曾注意这些晋人的小小名士。”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引以为荣。
斗笠下的汉子,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他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低低的,沙哑地问道:“王弘下山了?那他的妻儿?”
“儿子?”文士的声音更沙哑了,他低低重复道:“她的儿子?”
怔怔地看着那越来来越近的马车,汉子突然伏几而起,纵身跃上马背。
他一动,亭里的十几个汉子同时站起。
那汉子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说道:“你们呆在这里。”
说罢,他策马奔出。
见他直直地朝着琅琊王氏的车队冲去,那文士惊叫一声。道:“不好,主公不可!”他说到这里,也翻身上马,急急跟去。
话说那汉子策马来到路旁,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停了下来。
侧过头,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仿佛有着千年的寂寞。
知道车队经过时,他才缓缓回头。
便是这般微微侧头,他目不转睛地看向车队中间。
中间,是几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旁,白衣胜雪的王弘,和两个俊美犹过于他的双胞胎少年,策马跟随,说说笑笑的。
至于他们围着的那辆马车中,端坐着一个绝美的少年,少年正倚在一个妇人的肩膀上,倔强的神情中透着浓浓的依赖。
那妇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俊美的小男孩。
汉子轻轻抬了抬斗笠,看向了那妇人。
十七年了。
足足十七年了。
她还是那么艳美,仿佛开得最盛的那朵月季。朝着太阳,朝着春天,肆无忌惮地展现她的华和媚。
与以前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身上,不再有青涩的痕迹,她已经熟的透了。
她的神态是安详的,曾经那双总是波光荡漾的媚眼,也不见尖锐,
她的脸上,眼神中,只有平和,只有安详,只有一种被宠惯了的猫儿才有的懒散。
似乎,她已有很多很多年不曾见过阴暗,她已经忘记了她的利爪,她也不再拥有她的尖锐。
似乎,她只记得向着太阳舒展她的美丽和自在,似乎,曾经死亦不过如此的生活,在她的生活中彻底远去,剩下的,只有阳光和幸福。
望着望着,汉子发现自己的眼中有点涩。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多少年了?他都以为自己不会有眼泪,不会有庸夫俗子的情感了。
他本想策马过去的。
不过看了这么一眼,他突然不像过去了。
这妇人,怎能如此安逸美好?这天下间,处处混乱,厮杀,痛苦和死亡,已是人间的主调,失败和悲伤,充斥整个大地。多少汉族人排着队,衣冠整束地投入河水自尽。
怎么这所有所有的苦难和痛苦,都已与她不再相关?
她怎能活得如此美好?难道她拥有了这世间唯一的一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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