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先生一来先检查各位小姐的功课,让阮思韵先弹,阮思韵是那种心很沉静的人,加之她又肯下功夫,一曲《阳关三叠》弹的是绵远悠长,情真意切,阿语眼前仿佛浮现一个画面……春日,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天空一碧如洗,一个白衣少年,踏着湿润的青石小路,走过白墙青瓦的屋舍,路旁的柳枝在晨风中款款,不经意拂过他的白衣,那少年浑然不觉,一直走到江边,驻足远眺远去的帆船,江风吹起他的白衣飒飒,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入眼的只有那一道苍凉的背影,忽而,远处江面上传来悠扬的琴声,琴声低婉如诉,扣人心弦,少年解下腰间玉箫,合着琴声,透骨的苍凉似蔓蔓藤萝在离人心中慢慢滋长,那一幕就这样被定格,天地间只余那一琴一箫纠缠着,互诉衷肠……直到琴声渐渐远去,箫声无力挽留,空余一丝难遣的忧伤,伊人已去,从此生死两苍茫……
卫先生微阖双目听她弹奏完毕,方睁开眼,淡然道:“此境非彼境,不过已是难得。”
阿语听见卫先生说话,方才醒神,只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竟是一片潮湿。
阿语尚自困惑中,却见卫先生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阿语忙擦了眼泪,敛定心神,先生接下来是要检查她的功课了吗?
“思薇,你来说说刚才思韵所奏有何不足之处?”卫先生点了阮思薇的名。
阮思薇站了起来,讪讪道:“先生,刚才八姐弹的挺好的。”
卫先生又问:“好在哪?”
阮思薇看看八姐,又看看阿语等人,嗫喏道:“八姐技巧娴熟,情真意切,弹出了友人别离时的依依之情。”
卫先生对阮思薇的回答不做评论,转而看着阿语:“阿语,你又听出了什么?”
阿语想到刚才先生那句……此境非彼境,便道:“八妹是弹的极好,只是,在阿语听来,八妹琴中表达之意,非友人别离的依依之情,而是……”
阿语想说的是情人之间的离别之情,可是依她现在小孩子身份,说这话似乎不妥,一时间犹豫起来。
“阿语,但说无妨。”卫先生鼓励道。
阿语瞅了瞅阮思韵,她沉静的近乎淡漠,好像大家的讨论完全与她无关,可是,她要真说了,阮思韵会不会不高兴?不管了,阿语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阿语听到的是一对挚爱的情侣却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要分开了,那种既沉痛又无奈的悲凉之意。”
卫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阿语果然悟性极高。
“不过阿语觉得,琴曲本为心声,如果一味的拘泥与曲中原意,反倒落了刻意之嫌,随心而奏,有感而发才对,这样的琴声才能情真意切,才能打动人心。”阿语斗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卫先生暗暗赞赏,好个不拘泥原意,随心而奏,有感而发,阿语,你真乃奇才,多少人学琴,只想着如何掌握技巧,技巧练的再娴熟,弹的再华丽,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一名琴匠,只有真正明白将心意融于琴声,你才能赋予琴生命,也只有这种人才有可能成为大师。卫先生微微颔首,算是认同阿语的话。
之后卫先生又考了思卉,思薇等人的功课,最后才轮到阿语。阿语虽然已经弹的颇为流畅,但技巧还不够娴熟,只能一门心思想着不要出错,根本还不能将自己的意境融入琴中,正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跟阮思韵等人相比,她算是弹的最次的了。阿语一曲完毕,忐忑的等着先生的评价。谁知,卫先生只有四个字送给她:“还须努力。”
好吧!她就把这四个字当成是勉力而不是批评,自我安慰一下。
下了课,大家收拾东西转到后院去上诗词歌赋。
阮思薇凑到阮思韵身边,讨好着说:“八姐,你刚才弹的真是好极了,我差点掉下眼泪。”
阮思韵面无表情,展开一块青色的丝绸铺在琴面上,拿起琴谱就往外走。路过阿语身边的时候,她顿了下脚步,想说什么,终是没说,面色却是更沉冷了。
阮思卉在阿语边上小声说:“八姐好像不高兴了。”
阿语撇了撇嘴,随她去。
阮思薇讨了个没趣,冲阮思韵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跑到阿语这边,赞道:“七姐,你好厉害啊!这才两天功夫就能把曲子弹下来了。”
顾以曼也道:“还好先生没叫我弹《云水吟》,这曲子好难,没个三五天的,我是弹不下来的。”
阿语自嘲道:“你们是不晓得我花了多少时间练这曲子,人道笨鸟先飞,我是笨鸟落后,只好拼命追。”
“七姐太自谦了,昨儿个我还听人说,七姐弹的疙疙瘩瘩的,还担心你今日回不出琴来,没想到七姐已经弹的这么流畅了,可见那些是讹传。”阮思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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