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长者,附和沈馥之所言有理,将膝下孩儿约束了。
更多街坊则簇拥去沈馥之的食车前,买吃买喝,照顾一把这泼辣得颇有分寸的姨母的买卖,回头也可与亲朋好友说说今日奇事,吹牛自己算是尝过开封城太学学正婆娘的手艺了。
今日跟着沈馥之来的美团,一通忙活完,向沈馥之报账,收了四贯半的银钱。
沈馥之笑。
这晌午来一趟,不耽误东水门铺子的买卖,还将雇杂剧班子的花费挣回来了。
欢儿说告,官之事先容她再思量思量,对恶妇出手,却不止告官一个法子,至少先让她“社会性死亡”甭想没事人一般地过日子。
汴京多结社,各行又有行会。
“社”和“会”这俩字,拆开来,沈馥之都晓得,放一块儿是个啥,她就不知道了。
管它呢,依着欢儿所言,请个戏班子大演三日,先出一番气,也是好的。
她就怕姚欢对此事的态度又是,算了算了,不与苍蝇狗屎一般见识。
自姚欢将半年来所历之事细说后,沈馥之静心一想,未免与蔡荧文抱怨,自己这甥女不屑睚眦必报的作派,纵然有为人宽达的好处,却也莫太做了那怎么捏也不出声的面团子。
沈馥之百转千回地唠叨了一通,蔡荧文耐心听罢,答得简练:若有邵先生那样的男子照顾她,你我还担心个甚。……
蔡荧文所雇的车,行到东华门外唱榜处时,暂停了一会儿。
“朝廷要重开‘市易务’?”
车中,姚欢观望一阵,蹙眉问姨父。
蔡荧文同样神色凝重:“去岁就已听说,国子监太学的同僚们还在猜,今岁春闱之试,会不会提到,不想贡举倒是未提,如今竟直接开了。”
“市易务”来自王安石变法时代的重头——“市易法”
熙宁年间,受神宗十二分赏识、几乎成为“独相”的王安石,以“富国强兵”为目的,所推行的一系列新法中,对城市商业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市易法”
根据此法所定,朝廷在京城及各州城设官营机构,聘请本地市场中精通商情、具有信誉和威望的牙人,核定货物价格,由朝廷出面收购货物,再统一卖给商家。
同时,这些冠以“市易司”或“市易务”的公家地盘,还负责以每年两分利(百分之二十)的利率,向城市商人放贷。
与当年在农村普遍推行的“青苗法”一样,“市易法”的出台,同样体现了王安石这位大相公确实忧国忧民、盼着大宋掘起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人臣底色。
然而,王拗相公最大的问题,是不肯相信,利欲熏心乃手下大部分执行者的人性。
市易机构,本来是动用国有资金收购、囤积阶段性的滞销商品,待市场需要时再拿出来卖,有助于打击城市中的大商人,平抑物价。然而做着做着,就蜕变成了,实际操作的官吏,与牙商勾结,垄断货物、价格、交易,城市商户怨声载道无以为继。
“强市榷取,坐地起价,硬行放贷,渔夺我等中小商贾的微末之利,而此举竟是由朝廷出面来做,如这般早已被认为不胜其怨的做法,怎地又死灰复燃?”
姚欢对蔡荧文道,眼中满是忿忿不平。
蔡荧文叹气:“政事堂三驾马车,曾布,蔡卞,章惇。其中两位是支持尽复熙宁之法的,如今蔡卞之兄蔡京,查办宣仁案又十分得力,颇负圣宠,可以为章蔡二相做前驱。想来,曾布一人反对,也无济于事。”
姚欢不再说话。
她暗自回忆,的确,后世记载,市易法于哲宗绍述新政时,重获实施,直到南宋才被废。
而曾布,很早就是一颗反对市易法的“棋子”
当年神宗与王安石暗戳戳闹翻,神宗授意王安石的门人曾布跳出来纠察王安石举荐的市易司官员吕嘉问,曾布因此被新党视作叛徒。神宗目的既然达成,便将曾布逐出京城、置于外州,用来安抚新党集团。
多少老狐狸,都不得不从大王的小白兔做起,加膝坠渊,不过旦夕之事。
蔡荧文看了一会儿围在榜前议论纷纷的民众,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再拐几个街口,就到遇仙楼了。
曾布在那里等他们。……
遇仙楼三楼的雅间前。
随着引路伙计殷勤的一声禀报,门开了。
姚欢乍见眼前这张面孔,不由一惊,瞬时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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