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击退来犯者的战役中,赤水的军队大胜而归,吞并对方的城市后,赤水王以身作则,遵循新政的律令,对战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
他准许他们以工作来换取活命的机会,更准许他们赚钱赎身,而不必死在喜怒无常的奴隶主手上。
“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赤水王兴奋地对刘扶光说,如今,他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子,“我做到了!”
刘扶光表示恭喜,镜中过去十多年,他和晏欢仍然未能找出离开的方法,似乎镜子执意要让他们留在这里。
有了修真者的指点帮助,赤水的军队几乎不见败绩,赤水王的名号传遍沙海,他被冠以仁慈的名号,受制于他,不少原先残暴的统治者,如今也不得不用和缓的策略对待国民,以免人心为他所收。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有一日,或许到了很多年以后,刘扶光都将那天会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日,天忽然黑了下来。
诡异的日食转过七天,七天之后,沙海中的数个国家,竟不约而同地联合起来,意图攻打赤水。与此同时,谣言更是广为流传,在大地上轻飘飘地回荡。
许多人都说,赤水王才是大旱的罪魁祸首,因为他乃旱魃,只有将旱魃的身体完全破坏,这场永无止境的干旱才能停止。
流言甚嚣尘上,赤水王很想找刘扶光商议对策,然而已不能了,因为从日食转动的那一刻起,镜子便将刘扶光彻底隔开,与晏欢置身于同一空间。
他的老师走了。
赤水王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现实却不容他为此感到崩溃。赤水的军队即刻集结,与数国纠集的强军开战,几十载的累积耗于一旦,征战多年,赤水王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军队,就像……就像那场日食使人们变异了,他们开始变得无比嗜血、好杀。
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再度侵蚀进他的血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利,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癫狂的浪潮中活下来。
城池一座座攻破,敌我不分的大军将战场变成了屠宰场,记载着“人相食”的战报,雪片般飞至他的桌案。人心如此浮躁、暴虐,甚至连吃饱喝足的生理需求,都不能压制人们愈发高涨的攻击性。
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不能扭转的变化,赤水王深知这一点,可兵败已是无可挽回的颓势,毕竟人可以战胜另一个人,却很难战胜一个杀人如魔的疯子。
那一刻,赤水王忽然如此深刻地领会了一个道理。
——或许,只有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人们才能团结一致。
这个道理残忍得近乎幽默,赤水主城也被狂热人潮攻破的那一天,赤水王只是站起来,茫然地面对着晦暗的天空。
他的须发已经被疲累和恐惧熬得发白,宛如垂暮老人。
老师,我在古籍中看过,赤水为神女魃的放逐之地,女魃为苍生而战,但苍生仍然抛弃了她,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赤水的王族,才是真正罪神的后代呢?
没有回答,刘扶光眼睁睁看着城池沦为血海与火海,赤水王死战力衰,被人群从王宫中拖至广场的时候,他还活着。
被剥皮削肉,千刀万剐祭天的时候,他仍然活着。
狂乱的人海呼喊上天的尊号,他们将这罪神的后代,仁慈的王者献与天和地,如此,便能降下大雨了吗?
十岁那年,他仓皇奔回王宫的道路,终于在今日成为了他的死路。
“他就是旱神……”无尽的苦涩中,刘扶光喃喃道,“赤水王……他真的是旱神。”
晏欢捏住他的肩膀,正要开口安慰,镜中天地倒转,光景回溯,仿佛一瞬,抑或斗折崎岖的数十年,暴乱的场面一变再变,最后归于一处富丽王宫。
年轻的赤水王按剑而起,吃惊道:“你是谁?!”
晏欢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抬头一看,这回,被踢出来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刘扶光眼泪还没干,已然站到了另一个空间,呆滞地望着他。
晏欢转身,望着惊恐的年少王者,面无表情道:“我是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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