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轰然应诺,相互对视的目光里满是兴奋和贪婪。
李庄,听涛楼的贵宾厅再次迎来贵宾。瞧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茶叶飘散,水色渐幽,段宏时的铁青脸色也渐渐消融。
“水晶琉璃杯……我这徒弟,还真铁了心要当匠师了。”
他低声嘀咕着,捧起茶杯闭目茗茶。
“老夫子还得等等,总司还在闭关。”
贾昊匆匆进来,朝他恭谨地说着,李肆是他们的师傅,老夫子是李肆的师傅,算起来他们这些少年该是老夫子的徒孙……
扑哧……
段宏时终于又喷了茶,闭关?
七天,李肆在自家小院里“闭关”七天,除了吃喝拉撒,全都闷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看得关蒄忧心不已。好说歹说,才争取到每天给他按摩一次的机会,可按摩的时候,李肆犹自嘴里念叨个不停,然后就在关蒄富有节奏的推压下呼呼入睡。
七天后,找来刘村的剃头匠把已经长碴出鬓的脑袋剃了一遍,摸着头顶那片金钱底,李肆眼神迷蒙地对剃头匠说:“你可以先学学另外的发式,应该等不到你儿子长大的时候了。”
将一头雾水的剃头匠丢在身后,李肆夹着一本书出了院子,径直去找段宏时。他早知段宏时回来了,可思考所得没整理好,就没急着去见,段宏时也感觉自己这弟子像是在攻关一个大课题,没打扰他,就在李肆给他安排好的小院住下。
李肆进门的时候,段宏时还在观察玻璃杯里茶叶的沉浮,等了李肆足足三天,他可是闲坏了。
“唔,看来是神功有成了。”
段宏时瞅着李肆,感觉他似乎深沉了一些,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么锋芒毕露,想想自己离开这两月里,这小子就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搞出了青田公司这么一桩事业,他就对李肆的“闭关”所得充满了期待。
李肆却不忙不慌地坐了下来,瞅了一眼段宏时身边伺立着的童子,那是他从棚民那买来的小儿,有些讶异地问:“老师身边那个侍女呢?”
那个白衣侍女,又会茶艺又会弹琴的,段宏时居然没带回来?
“唔……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嘛。”
段宏时一边说着,一边瞅李肆的反应。
“哦,可惜了啊。”
李肆叹气,段宏时眉毛一扬。
“瞧老师你那侍女多半是读过书的,正想着在庄子里开女学,就愁没女先生可以教书。”
这话出口,段宏时眉毛垮了下来。
“女先生……你也真敢想的。”
段宏时不再跟他打屁,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这几天苦思,有了什么结果?”
李肆反问:“记得老师之前提到过一,说外儒内法的一,不是你所求的一,弟子想问,老师所求的一是什么?”
眼见李肆摆出一副问难的架势,段宏时也认真了,嗯咳一声清了嗓子答道:“为师曾经说过,以真为则,由器见势,看透地势还不行,天之势,为师尚未参透,所以这一,不能妄测。”
李肆换了个角度问:“老师你说儒法得一,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得一的东西?”
段宏时点头,这问得深了:“先秦古时,这儒法之外,还有道,还有墨、名、纵横和阴阳诸家。秦始之后,诸家纷杂,渐渐被融入儒家,失了根骨,再难承继,唯有道一家沿袭而下。可这后来的道家返诛本心,不入地势,跟外来之佛争起鬼神之事,再无法撑得了一。说起来,这儒法所得的一,竟然无可代替!”
他悠悠长叹:“为师之所以在这英德闲居,除了参悟天之势外,也是因为始终看不透这儒法得一的困局。”
困局?
“没错!这天下,已入困局!”
段宏时霍然起身,一脸的愤慨。
“前几日我经过浛洸,正好遇上李朱绶向浛洸殉节妇人授牌匾。因贞节被夺而寻死的妇人,为师不言是非。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父母和指了亲还未纳采的夫婿被贼匪害死,独她藏身而活。而后她家中亲戚前来,未发一言,就轮流给她指着井口,催她殉死。”
“她家尚有宅地祖屋,亲戚用心,路人皆知!可那小女子孤苦无依,无人替她声张。周围邻友有心说话,也难以开口,怕碍了她完节声名,就眼睁睁看着她投井而亡!”
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回想自己所见那一幕:“就在李朱绶给殉节妇人授牌匾的时候,出了这一幕咄咄怪事,正是那些牌匾让邻友旁人噤若寒蝉,让那小女子无颜存世。而她的亲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以礼教杀人,填私心深壑。世上却无一人出首喊冤,心肺已然笑烂!为师就在那!为师就看着他们似哭实笑!为师恨不能……”
他有些哽咽,停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听到这,纵然前世已经见识过太多惨事,李肆的心口似乎也在开裂。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比关蒄大不了多少,这点年纪就遭受了如此惨事,怕是下到地府,喊冤之声也会让阎王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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