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患平定之后,我便全力以赴诛讨境内的叛乱。
从永安二年秋天开始,我调兵遣将,先后剿灭了猖獗多年的韩楼、万俟丑奴、萧宝寅、王庆云、万俟道洛等叛军。到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秋天,幽州、平州、泾州、豳州;以及向西直到灵州,整个北魏境内大大小小的叛乱基本上全部平定。
此时此刻,如果你再问我:今日天下谁是英雄?
我想答案应该是不言自明的。
永安三年,天下无贼。
举国上下,无论是公卿将相还是士卒百姓,无不欢喜踊跃、拊掌相庆。饱受了多年战乱之苦,而今一朝太平,任何人当然都应该感到高兴。可却有一个人对此闷闷不乐。
整个北魏帝国也许只有这个人不高兴。他就是皇帝元子攸。
当四方乱平的捷报传到洛阳皇宫的那天早上,元子攸在朝会上怅然若失。他恍惚良久,才喃喃地说:“从今往后,天下无贼了……”皇帝后面没说出来的三个字是——可惜啊!
古往今来,也许没有哪一个皇帝像元子攸这样为天下无贼而惋惜。
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不。元子攸的脑子清醒得很。因为他知道,整个北魏帝国只有各地叛军是唯一能制衡我的力量;一旦我对付完所有毛贼,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就是他——孝庄帝元子攸。
那天临淮王元彧注意到了天子的脸色,就陪着他长叹了一声,说:“臣恐怕贼寇平定之后,圣上的忧虑才真正开始啊!”
君臣二人长吁短叹完之后,元子攸抬起头来,蓦然发现满朝文武都在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他。元子攸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说:“爱卿所言甚是啊!安抚战乱之后的百姓更不容易啊!”
这小子的脑筋转得倒快,硬是把方才那反常的表现给化解了。
其实也怪不得元子攸会在朝堂上说出那种反常的话,平心而论,他当的的确是一个窝囊天子。朝廷上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偏偏他又是一个有抱负的皇帝,总想着要励精图治、中兴魏室。据我的眼线奏报,元子攸经常朝夕不倦地批阅奏章,而且屡次亲阅刑讼卷宗,审理冤狱,甚至还和吏部尚书讨论要整顿吏治,俨然有澄清宇内之志。
可在我看来,他太嫩了。
没有我,他一刻也玩不转这个帝国。所以,我不可能不对朝政进行干预。
有一次我选派了一个人当曲阳县令,事后才向吏部报备。吏部尚书李神俊自以为有皇帝撑腰,认为这个人资格不够,就否决了我的提议,而且另外改派他人。我一下子就火了。一个小小的尚书居然敢触犯我的权威?!我当即命我的人到曲阳走马上任,不用理会吏部的什么狗屁决定。李神俊自知没有好果子吃,几天后便乖乖地挂冠而去。我马上让尔朱世隆兼了他的尚书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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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5)
后来我又要安排几个北方人担任河南诸州的刺史,皇帝元子攸竟然不同意。我让元天穆去提醒他,他还是固执己见。元天穆只好把话给他挑明了:“天柱将军既有大功,又身为大丞相,就算替换掉天下所有的官,陛下也不得违背,为何任用几个人当刺史,居然不准呢?”皇帝怒气冲冲地说:“天柱如果不为人臣,那么干脆把朕也撤换了;如果他还保有臣节,就没有撤换天下百官的道理!”
元天穆把皇帝的话转述给我,我勃然大怒:“天子是靠谁的力量继位的?现在居然不采用我的话?!”
后来元子攸还是不得不听从了我的安排。
除了在朝堂上他要听我的摆布,在后宫我女儿面前,他也没有半点地位。我女儿从小娇惯,难免有些小脾气。元子攸忍受不了,就让尔朱世隆去劝她,反而被我女儿顶了一鼻子灰。她让尔朱世隆去转告皇帝:“天子由我们家拥立,现在居然敢对我说三道四!要是我父亲自己做天子,看看天下事谁来做主!”
所以,站在元子攸的角度来看,他这个天子当得可谓是内外交迫。可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没得选择。从我拥立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安心当一个傀儡。如果他不想干,想干的人多的是。
自从我被加封为天柱大将军、食邑达二十万户后,虽然已经位极人臣、备享尊荣,可我总觉得跟历朝历代的栋梁之臣比起来,似乎还少了什么东西。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是少了“九锡”。
所谓九“锡”,实际上就是九“赐”,是历朝天子赏赐给大臣中立有殊勋者的九种礼遇和器物:
一锡车马,即金车与兵车各一驾,枣红色公马八匹;其德可行者赐之。
二锡衣服,即衮冕之服,外加赤舄(xì鞋)一双;能安民者赐之。
三锡乐则,即定音、校音器具及钟磬乐器;使民和乐者赐之。
四锡朱户,即朱漆大门;能感化民俗者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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