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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怒道:“这话老太太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一个字也不提,到了现在倒跳出来说了!什么叫做我们家里没个轻重?你才入门几天,就这样说起婆家来了?”
夏金桂原是不怕人的,只是现在还要妆出个柔顺样子,便躲在邢夫人身后,怯生生喊“娘”。
邢夫人就把她揽在怀里,好生抚慰,又怪王夫人道:“她小人家,在外头待惯了,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见我们家里的事有些不合理,就出来说两句,说得不好,弟妹只慢慢训导就是,怎么发起火来了?倒把人吓坏了。”
王夫人也只当夏金桂是胆小怕说,略缓了语气道:“你一贯在家,我们这些规矩,你未必知道,我也不怪你,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长辈既已决定,我们做儿女的,只有顺从,哪敢违逆?何况老太太既然去了,那便是她的遗命,更要尊重起来,不可更改。”
夏金桂见王夫人软下来,就从邢夫人怀里钻出来,眨着眼笑道:“原来是因为老太太的遗命,所以不可更改,我还当是婶娘贪那五千银子的钱呢!”
王夫人给她一噎,又要动气,邢夫人忙拉住她手道:“弟妹听我说,老太太的遗命自然是要遵守的,然而钱已到了他们手里,再要处置,便是他们两个的事了,对不对?再由他们两个让一些出来,便算不得违命,且家里也和气,这是一件事情,大家落好嘛。”
王夫人道:“嫂子这话说得怪,他们两个成亲,正是要过日子的时候,怎么反倒叫他们拿钱出来周济大伯?这话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邢夫人笑道:“不是周济我们,是周济琏儿——琏儿一般的也是孙子,他成亲,老太太一分未出,宝玉两个出了,我们便只当是老太太出的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见她厚颜至此,气得已是说不出话来,黛玉忙一边扶住她,替她顺气,又对邢夫人道:“伯娘这话说得可不对,琏二哥当初娶凤姐姐的时候,老太太可没少给体己,便是这位新嫂子进门,办婚事的钱,不也是府里出的么?论理两房已经分家,这婚嫁的事就不该我们老爷管了,老爷顾念侄儿,襄助一二,已是尽了情分,老太太给我们的银子,也是用在我们的婚事上,花了这头,公中就少出了,日后年礼节礼多分一点,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夏金桂本来以为黛玉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料想是那些书香世家出来的读傻了书的大小姐,没成想竟将其中利害说得清清楚楚,顿时蹙眉将邢夫人一看,邢夫人见她眼色,咳嗽一声,对王夫人道:“宝玉媳妇说的话都是好话,只是如今这年月,你再是好话,传到外头,只怕也变了样了,你说宝玉中了秀才,下面就是要去考举人、考进士了,若是这时候传出不睦亲邻的名声,只怕于他无益,弟妹莫急,我们是断不会出去说这话的,只怕家里人口多,人多嘴杂,传出去只言片语,再叫外头一传…你想我们是娘娘家里人,去年又才出事,京城内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稍有风吹草动,只怕…”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住嘴不说了。
王夫人与黛玉俱是脸色铁青,婆媳两个相视半晌,默无一言。
夏金桂见她两个的脸色,知道此事多半已经成了,便一扯邢夫人衣袖,两人对一个眼神,邢夫人便笑道:“弟妹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带着夏金桂,又如来时一般摇摇摆摆地走了。
王夫人气得嘴唇发颤,两手只是在抖,黛玉正要劝她,却见她一挥手冷冷道:“你先回去歇歇,这事先不要和宝玉说。”
黛玉嗯了一声,径直出去,却先去了蘅芜苑,宝钗正在那里看小丫头们替黛玉改衣服——分家之后,二房虽有爵位官职,却没分到多少钱财,家中精简人手,较之大房尤甚,连宝玉那里的人都裁了许多,黛玉虽银钱充裕,却不好太过标新立异,因此人手上不大充裕,还要先紧着宝玉,宝钗便将她屋里的一部分活计接过来做。
黛玉还没踏进屋子,宝钗已经从窗子里看见她,笑吟吟走出来,一面替她打帘子,丫鬟们早已飞奔去拿果子露等物,等黛玉进屋,桌上已经满满摆上素点。
宝钗笑着拉她坐下,替她擦一擦额上的汗,又道:“太太又叫你去吩咐管家的事了?我瞧这府里的人虽已少了一半,事情却比从前更多,没了差事的一半在百般请托,削减脑袋要进来,一半却是要设法要了身契另投高枝呢,你最好别沾这些破事,安心养几个月,我已经在托人打听捐官的事了,若是宝玉考不上,咱们就替他捐一个,我算了算,我的钱正好够替他捐个大县。”
见黛玉这会儿还是面色阴沉,方怔了怔,道:“怎么了?”
黛玉闷闷道:“夏金桂撺掇着那房里要叫我们分钱出去,说不给就把事情闹大,坏宝玉的名声。”
宝钗脸上的笑立刻就收了,冷冷道:“她敢!”
黛玉撇嘴道:“话都扔在这了,只等着太太决断呢,她怎么不敢?若只是寻常分些钱也就罢了,听她的意思,竟是要把我这五千全部拿出去。我算了算,我的嫁妆已经一半贴给府里了,还有一些,万一宝玉考不上,又要替他买官,再有盘缠、府衙里的开销,都未必够呢——你不要说你出,宝玉的事,凭什么叫你出钱?”
宝钗眉头紧了又舒,舒了又紧,良久才道:“你别生气,我来想法子。”
☆、第140章
凤姐与平儿情既绸缪,便又把那放良的话说了一遍,平儿到底挑眉笑问了一句:“姑娘不怕放了我,日后我不听姑娘的了?”说这话时凤姐正是初起慵懒之时,闻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开口就道:“你敢?”
平儿吃吃一笑,自己起身,凤姐方搭着她手从被子里慢悠悠出来,走到妆台前对镜一照,只觉脸上娇媚,宛若新婚,顿时薄红了脸,又见平儿笑嘻嘻要来替自己梳头,那脖颈上红痕俨然,脸上越发挂不住,沉着脸道:“你穿衣裳也不遮掩些,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平儿对镜一看,也发现自己身上的痕迹,弯腰低头,附在凤姐耳边道:“姑娘,昨夜较之以往,是好,还是不好?”
凤姐腾地一下红了脸,打开她的手道:“横竖都是一夜,有什么好不好的?”两情相悦,较之一人独来独往,又要更多了许多滋味,那情极谐好,极乐欢愉之处,与前时全然不同,凤姐自己回味,只觉余韵悠长,难免流连,面上到底不好意思说,就又转了脸色,催着平儿出去,另叫丰儿来替自己洗漱穿衣,过不多久见平儿又进来,衣衫齐整,遮得严实,连面上都一点儿不带出来,凤姐也就若无其事地吩咐人叫平儿家里人过来。她本是要把平儿一家都放出去,平儿反而道:“都放出去了,我若带着钱跑了,你拿什么制我?”
凤姐冷笑道:“我王府的逃奴,还有人敢追不成?”见平儿只是摇头拒绝,以为她还疑自己不信她,未免动怒,转念一想,又忍下来,打点了钱票,先给平儿,平儿拿了票却不立走,又问道:“我一个女人,在外行走总不便利,还要跟姑娘要几个人手才好,最好是男仆。”
凤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酸溜溜地道:“等你替我办事,办好了,少不得你的好归宿,你莫急,好日子在后头呢。”
平儿扫她一眼,轻笑道:“都到这份上了,姑娘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凤姐心中一动,强笑道:“什么心啊情啊的,我这把年纪,早不看这个了。”
平儿道:“姑娘这时候还装不懂,那可真没意思了。”
凤姐讪讪道:“明白了又怎地,咱们两个一时间假凤虚凰的,家里知道,体谅我是个弃妇,也就罢了,难道还真要想什么长久么?你在外头,若一时看上了哪个男人,与他有了首尾,我难道还能拦着你不嫁?”
平儿见她故作大度、言不由衷,轻笑道:“那要看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想长久,我自然…也是长久的。”
凤姐面色一动,不自觉向前倾身道:“你要想好,现在若同我说,以后要嫁人时,我也不会拦你,你若是现在先说了这话,以后…我可不许你嫁了。”
平儿笑道:“姑娘不必试探我,我既说了这话,自然是早就想好的。”
凤姐慢慢道:“那你要立个字据,说一辈子侍奉我,不然,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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