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凌恒摆春宴,众人皆往,云涧阁霎时好不热闹,院里上下也是从未有过如此盛事,几个小厮皆忙得团团转,福生也不得不下地张罗,沐婴看不过去,因叫了几个小童去帮着抬盒担,孟湄见了便喊来螺茗儿一起去抬。
这螺茗儿素日与沐婴不对付,如今更见不得他主事,便趁人多眼杂时,拿了一壶酒并一盒甜果迳去后灶房送与春喜吃,正巧被荀安见了,尾随跟去,守在门口,听他与那丫头在内间嘀咕:“沐婴那小屌货真越发爱往人堆儿里显,当着一院子的主子在那呼三喝四打发人,仿佛我们这些正经伺候人的都是些摆设,偏他手底的人好用,他当他是谁,主子那是孝敬老太太才抬举他的,他才多大点儿个人,就敢命令我做事……”
春喜也是在灶上忙了一日,间歇时吃上一口酒道:“你搭理他作甚,府里上下有哪个正眼瞧那些小崽子的,前些日子那沐婴还跑来灶上讨吃的,说是主子要吃烧乳鸽,得亏我机灵,叫人往前一打听,什么主子要吃,明明是他嘴馋!回来叫那王妈妈一顿好骂给撵出去,你道他怎样,说要叫些小崽子来砸灶,王妈妈可不惯他,一记飞刀劈出去,骂道:‘你敢来砸灶,咱就抄家伙,闹到主母那才好,到时看你个馋屌子怎么说理去!’果然他溜溜地再不敢来闹,后来我与王妈妈便将这事禀了王爷听,王爷虽没说什么,倒也罚了他一月月俸!现在他见了我俩都得绕着走!”
螺茗儿笑:“要不怎的说还是我的心肝小肉儿最伶俐!就看这一遭,我也得亲你一亲……”说罢便搂着春喜亲起嘴儿来。
春喜一面挣着一面往窗外看:“要死,这么多人休要动手动脚!”
螺茗儿每日巴望着得不了几次手,如饥得食,手捻衣裳,竟也解了中衣,摸了两窝激颤颤的翘乳,刚脱了裤子欲入港,荀安便撞门而入,那二人唬得慌了手脚,螺茗儿忙地往床铺底下钻,春喜羞得慌不迭地整衣摆裙,却听荀安笑道:“哎呦,青天白日的是做了甚么偷鸡摸狗的事!这裤子不穿露个屁股在外,倒是欠揍!你这贼囚屌货可真色胆包天!”说罢,抢了一步朝那螺茗儿后头就一脚,踹得螺茗儿只得一骨碌爬将起来,提了裤子笑骂道:“我当是谁,竟是你个没眼色的贼货!你不在前头伺候着跑到后堂来听墙根儿啊,被你主子知道了还得揍你……”
荀安笑:“我不听墙根儿还不知你小子在这鼓捣这椿风流事呢,还敢骂主子跟前的小红人儿,若被你主子知道了,你怕是这雪花的屁股要不得了。”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那墙角里穿戴好的春喜,春喜见了,杏眼一瞪:“你若要出去说,就跑到主子跟前说去,大不了挨一顿棍子走人!”
荀安又笑道:“姐姐勿恼,小弟我可不忍,那一顿棍子下来恐姐姐早皮不在骨了,这让我哥瞧了心里得多疼!倒不如让我哥替你受了。”说罢,觑着螺茗儿挤眉弄眼,螺茗儿道:“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平日里惯你个小油嘴儿,若走漏风声,我第一个拿你捶。”
荀安道:“哎呦,哥哥可把我瞧扁了,我是那嚼舌根的吗?再说,那沐小子,咱们早也看着不顺眼了,只恨没有机会下手罢了,只是嘿嘿……得亏茗爷这是被我撞见不是?若是被那小子瞧见……”
螺茗儿冷笑道:“知道你小子爱赌钱,平时手里紧,给你一吊子拿着耍去!”说罢从袖中掏出钱来,荀安一把接了,忙揣进怀中,咯咯笑着:“还是哥哥疼我……你瞧瞧我也是糊涂,公子前面要我拿琴去,我竟跑到这里来,罪过罪过,哥哥就当我没来!”说罢,打了个欠儿,竟转身去了,他甫一走远,春喜便急道:“谁不知道这荀安平日里一肚子鬼心眼儿,他哪能不同他家主子说?”
螺茗儿道:“不打紧,即便同他主子说了,陆公子也不能拿我怎样,往常我可替他卖了不少人情,若非此,他怎的得了主母的宠。”
春喜哭丧脸仍道:“可只是从此这小子拿了我们把柄,他又赌瘾难忍,怕他借此威胁你我……这月俸才几个子儿竟都要喂了他去了!”
螺茗儿笑道:“妹妹有所不知,他亦有把柄在我手里,因此我见了是他反倒不怕的道理,只是这次他撞见你我,不打发几个子儿也不好。”
春喜听罢不觉好奇:“这荀安早在府中多年,又对那陆公子忠心耿耿,也不见他有个什么相好,他可有甚把柄落了你手里?”
螺茗儿刚欲说话,便听灶上那头喊春喜来了,唯恐再被哪个发现,只好一溜烟先跑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云涧阁因在山间水边造园而得名,又因其地高耸,掇楼山石踏跺,如步云梯,又有池上理山,洞穴潜藏,穿石径水,峰峦飘渺,更有杂树参天,楼阁碍云霞出没,远眺望尽峭壁,似是濠濮间想,兼得上理石泉,水流直下,宛若瀑布,下泉凿石槽做曲水,亦可流觞。
孟湄正同众夫君在水边行酒令,正行“春字诗令”,每人吟一句带春的诗句,只是春字所居依次序来排,孟湄先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周秉卿道:“新春莫误游人意。”李凌恒道:“叶叶春衣杨柳风。”陆子岚接道:“草木知春不久归。”庚修远道:“寂寞宫廷春欲晚。”吕元翰道:“昨夜日日典春花。”最后一句,有人觑着服侍在李凌恒旁的福生,有人瞟着侍在孟湄旁的澹台宴,二人皆低头倒酒,不语,众人便看回孟湄。
孟湄笑道:“既是在云涧阁,我可要听听福生可有个押春字的好句子?”
李凌恒忙让道:“主母不必费心,福生愚钝,功夫不在这些,上次便不争气,教各位捡了笑话,今儿只允他侍奉各位便是他的福气了。”
孟湄道:“这话就不对了,上次怎的不争气,我瞧着就很好,谁敢捡你主仆笑话,我头个不许,我知福生制得一手好香,听王爷说,各院的帐帏和熏衣之香皆出福生之手,这等大才,是我等福气,福生……甭听你主子的,今儿我来了,你就得听我的,来,接一句春字尾诗便不为难你。”
福生听闻只好放下手中酒壶,缓缓想上一句:“万紫千红总是春。”
孟湄笑:“这句虽是常见,但如今倒也最应景。不如你主子替你喝一杯,也罚他方才拦阻!”说罢,旁边伺候的沐婴便从水中捞起羽觞,漆木耳杯底书有“君幸酒”,李凌恒举杯一饮而尽,笑道:“湄儿果然宠爱这卑奴!我是自愧不如,甘愿受罚哈哈!”
孟湄微微一笑,又对坐在一旁的澹台宴道:“这回行令,澹台公子也来行可好?”澹台宴笑:“鄙人才疏,岂敢与主君们共吟诗,主母倒不如令奴才给诸位添茶倒水。”
孟湄未语,那边的庚修远却笑道:“添茶倒水有这等小厮们侍奉,澹台公子乃上座陪读,岂有作这等差事之理,若说澹台公子才疏,我头个不信,日下流传出来的那首曲儿据说便是澹台公子填的词啊!”
澹台宴顿时面红耳赤,想当初他在百欢楼里惯写风月艳辞,彼时遇孟湄,便登楼相思把愁寄,情浓兴起填了首更漏子,没想眼下这阙词倒传唱北州花楼瓦肆,竟与这桩风流案同被人津津乐道,若旁人提起也罢,偏被孟湄的夫君们拾了笑话,竟一时自觉难堪。
又有一旁的陆子岚打趣:“这般说来倒比那行春令有趣得紧,若是澹台公子不嫌弃我等耳拙,便弹唱一段,也让我等浊物学一学这吟诗填曲儿的风月本领……”
李凌恒也笑道:“那风月场的曲儿我自小也未听全一首,今日倒能一饱耳福了。”
孟湄此时脸色微变,看了一眼在旁的周秉卿,周秉卿立即举杯道:“今日难得大家雅兴,既是要听曲儿,也不难,只是这里会弹曲儿的又不是澹台公子一个,前些日子徐家公子也来教过弹唱,我看荣安、庆竹都学得有模有样……如今主母要行酒令,那酒令如军令,澹台公子也不必客气,既是自家酒宴,便是吃一盅酒也无妨。”
孟湄笑:“王爷说的是,澹台公子不必谦虚,也休要如此拘谨,既行令,便不论尊卑,违了我的令,可都要受罚!”
澹台宴拱手作福道:“奴才不敢不依主母令。”
孟湄笑:“那最好,行这春令着实无趣,不如我们行个寻花令。”
话音刚落,沐婴便拿来一个竹筒来,皆插竹签花签,又取过骰子来,递于孟湄,孟湄摇了摇揭开一看,里面是六点,数至吕元翰,吕元翰笑:“这定是湄儿姐姐瞧我最小,赏我个头签。”
说罢将竹筒摇了摇,拈出一签来,大家看来,竟是迎春花,题道: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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