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果然王伯在厅外回禀,说是镇远侯府的大公子亲自来送拜帖了。
照理说,雷爹如今是平民,仅冲着这身份的差异,就该他亲自接出去,可打立国前,三家争天下时,雷爹对镇远侯江封就没个好感,因此,便示意李健接出去。
李健回头看看江苇青,笑道:“要不,你跟我一同出去接着?”
便是江苇青不是个愿意跟人述说心事的,李健好歹也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就算是小兔不曾跟人说过他被拐的真相,只冲着当年他宁愿假装失忆也不肯跟江承平相认,聪明如李健,又岂能猜不出其中的猫腻?何况,他跟江苇青进京不过是前后脚,那侯府待江苇青如何,以及如今江苇青在京城的风评,可是再没人比李健更为清楚了。
话说天启帝找到江苇青后,便派人往京里送了信,却并没有直接把江苇青送回京里,而是带着他继续南巡,直到诸事毕,才带着他回到京城。那时,京里早已经传遍了有关这位失而复得的世子爷的各种八卦。有说江苇青这些年被人当贼养着的,也有说他被卖到那些肮脏所在的,更多的,则是替侯府大公子江承平一阵打抱不平。
却原来,那侯府刚接到寻回世子的消息,侯爷便是一阵大怒,直把当年“寻世子不尽心”的大公子给关了祠堂。于是一时间,当年那位世子如何性情暴戾,如何总是欺压着大公子的旧事,再次被人翻了出来。等江苇青回到京城,便是应着他祖母所请,求侯爷把江承平放了出来,却也不曾有人承了他的情——也是,不管怎么说,那江承平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个好名声的,江苇青的名声却已经是烂大街了。何况,当年江大公子“小小年纪千里寻弟”的故事,可是曾被编成话本子,在茶楼酒肆里传唱过好一阵子的,如今忽吧啦地转了说法,百姓哪有个会信的?别人不说那侯爷如何不靠谱,却只说是这世子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还没回京,就已经露出当年的霸道本性,欺压起可怜温驯的庶长兄来……
李健跟着王姚两家进京时,那江苇青便正处于这样一种两极分化的境地——上层人士因着皇家对他的宠爱而热烈追捧于他;于市井间,他的名声却是几乎叫人掩鼻而过。
而,都不用怎么动脑子,李健就能知道,这后面有什么猫腻。
便是李健和江苇青一直处于那种微妙的对抗情绪之中,可就像雷寅双常说的那样,“自家人只能自家人欺负”,李健却是再看不得别人算计江苇青的。因此,只要不是关乎雷寅双的事,他俩总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李健拉着江苇青接出来时,就只见眼前立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那青年生得极是清瘦。一张狭长的脸上,一对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则更加加强了那种细长单薄之感。偏这样寡淡的一张脸上,却是挂着抹谦和的笑意,看着仿佛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般。
自那年在鸭脚巷里见过一面后,这还是李健头一次再见到江大公子。便是李健对他当年的印象不佳,却不得不说,十五岁时的江大公子,看着也算得是个浊世佳公子的。却再想不到,三年时间,竟叫一个浊世佳公子给长残了……若不是他笑起来时,那从唇缝间一闪而没的尖利犬牙,仍还留着当年那种破坏了美感的惊悚,李健差点就没能认出这江大公子来。
便是如今已经知道当年鸭脚巷的众人联手骗了自己,江大公子又哪里会记得李健这么个小人物,因此,宾主一阵亲切的寒暄。
李健放下茶盏,却是坏心眼儿地故意提及当年的事,又笑道:“这却怪不得我们。当初世子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便是直到如今,连他是怎么出事的,他仍是不记得。那时候我们只看他穿得普通,再想不到他会是个贵人,偏那些拐子又口口声声说跟府上有关系,所以大公子找过来时,我们都只当您是那拐子的同谋了,却再没想到,因此误了你们一家团聚。”
一句“拐子的同谋”,却是惊得江承平的背后隐隐出了一脊梁的汗,心里忍不住庆幸着,他早一步将所有的首尾都收拾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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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在前厅拿旧事吓唬着江大公子时,雷寅双并不知道前面来了这么个人物,她正兴致勃勃地拉着三姐和小静去游她家后花园呢——虽然那二位对她家,其实比她要熟悉得多。
站在冯嬷嬷所说的那个凉亭上,远远往西看去,果然能够看到远处一片在秋阳下闪着波鳞的水面。
小静指着曲江池对岸一片隐隐绰绰的宫墙道:“那边便是皇宫了。”又给雷寅双普及着曲江池会向京城百姓开放的几个节日,道:“京里风沙大,一年四季都干燥得很,也亏得有那么一片水域才叫人感觉好一些。”
“好什么呀,”三姐道:“根本就没用。我才刚来时,动不动就要流鼻血,直到过了好几个月……”
“不流了?”雷寅双道。
“什么呀!流习惯了!”三姐道。
雷寅双一愣,忽地一阵哈哈大笑。笑声飘过那齐她肩头的女儿墙,惹得墙外的行人忍不住一阵抬头张望,却是只能看到那高高的青砖墙,再看不到墙里发出笑声之人。
三姐也笑道:“我现在根本就不敢碰我的鼻子,一碰就出血。”又问着雷寅双,“你可还好?有没有什么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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