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会儿又不嫌满嘴油味了是吧?”张先越鄙夷道,“上次吃夜宵的时候还狗鼻子似地搁那闻,这下倒好,直接躺人身上了。”
“哪次?”
尹知温下意识坐起来,虚抱着陈非寒,一边打哈欠一边问:“我怎么不知道?”
“就吵架那次,”陈非寒小声说,“咱们在画室打架,昏天黑地,武动乾坤……”
“那晚不是宿管来了吗?”他老实交代,声音懊恼极了,“我来不及,就躲你床上了。”
夜色沿着窗,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响鱼贯而入。南方的秋冬,树上总归是有叶的。这儿的植被总是开的果断,败的挣扎,连带着风土人情也藕断丝连,难以割舍。陈非寒每天起床都会告诉自己,你不能再喜欢下铺了,今天必须全都断掉!可只要看到对方的脸,这些话就比随风的屁还虚无。
好比现在——
尹知温斜靠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眼里少有揶揄,多的是一些纵容的无奈。有一瞬间,陈非寒觉得自己可以说出口,可以说喜欢你,可以说我们要不谈个恋爱。可话到嘴边,脑内却一片狼藉,每个字节都如有千斤重量。
他说不出口。
他舍不得说。
隔天,胖子依旧在等校车,陈非寒和林骁则踏上了回家的城际。谭琛尧一直在手机里监工,嘟嘟嘟的满嘴放炮。陈非寒好容易忍到回家,还要看大妈和二妈在厨房里秀,他叹口气,拿了钥匙去小广场坐着了。
男生漫无目的地看向人群,每路过一人就往前多回忆一年,断断续续回忆到四岁。那年他从至今不知道在哪的山村辗转到另一个至今不知道在哪的山村,隐约听到自己值两头牛的价钱。紧接着,二妈便出现了。
她看上去就像年画上的仙子,皮肤白嫩,手如玉脂。这奇女子不仅花五头牛的价钱买下了两头牛,甚至牵起了自己一文不值的手——这手既干不了活,也承担不了任何责任。
然后她养大了他,像正常孩子那样。
陈非寒五岁时,陈悦带他见了叶晴,认了叶舟。过了一年,她被家族除名,永远地离开了江南水乡,离开了名门的宠爱与关照。
她是为了爱情吗?
教导两个孩子叫自己二妈,教导他们接纳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教导他们坦然接受世人的不接受,她是为了爱情吗?
时至今日,陈非寒突然明白了陈悦的坚定。
她不过是为了认可。
认可自己的内心,认可同性相爱的感情,认可自己普通人的身份。
她要用行动告诉别人,她们在相爱,并且和世界上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捍卫相爱的权利。
“臭崽子,死哪了?”叶晴的电话来得正正好,“到晚饭时间了!别在外面墨迹,手机带了干嘛的?”
陈非寒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市政府。一瞬间,他好像看见自己的剪影,从四岁到十六岁,一步一步沿着这条路长大,上小学,上初中,提着行李箱离开老城区……他看见自己来来去去,最后和尹知温在政教处撞了个正着。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傍晚,余晖落尽。陈非寒找准声音,用宣告全世界的语气说:“妈,我喜欢男的,我确信。”
风暴几乎瞬间席卷了陈非寒家。打开家门,叶晴就抓着陈非寒的胳膊,用尽力气,咬牙切齿地问:“你刚才电话里是什么意思?喜欢男的?为什么?”
陈悦从后面拉住她,劝道:“先冷静,先……”
“我问你为什么?!”叶晴不顾恋人的宽慰,盛怒之下给了陈非寒一巴掌:“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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