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其实是第一次走进“深渊”。
还是施乐会杀手时,希尔德从未在同行跟前公开露过面。
职业杀手不是个新鲜行当,但像施乐会那样源远流长,相隔几代的传承已经渐渐成了一个传说式的故事。他们从前辈的教导中明白保持神秘的重要性,因此希尔德和罗德尼对外都有另一重身份——现役警察和黑帮首领。
他们知道所有关于杀手的秘密,却不打算混迹其中,因此施乐会始终是个谜,甚至在一些新生杀手的想象中,他们并不存在,不过是像电视剧一样的虚构角色。直到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警察、法官、律师、陪审团和旁听者面前,神秘之物不再神秘,就是终结。
希尔德在“深渊”感受到的是有别于荆棘街上的敌意。杀手们更懂得隐藏情绪,他们如何看待他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投注到他身上的视线,有多少存在真实的杀机。
希尔德并不认为每个职业杀手都有一套道德规范——只收钱办事,没有情感冲动,不会为自己的私怨杀人。他也无法一一分辨他们和施乐会、邓肯家族,甚至和警方之间有什么冲突仇恨。
所以他带了枪,无视灼人的目光,向酒吧深处走去。
经过一张桌子时,有人拦住他。
“你去哪?”拦路者问。
这个人有张很难让人记住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他们不认识,但不代表没有过节。恩怨情仇就是这么毫无逻辑,希尔德有时会想,大概爱可以不追究根源,恨却必须落到实处。没有一个宣泄对象,恨意日积月累,越来越沉重,因此他非常理解对他心怀仇恨的人——瓦解了一个很多人依赖生存的势力,打破了默认的规则都是恨的根源。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希尔德平静地问,“可以让开吗?”
“你不该来这。”
“为什么?”
“这里不欢迎你。”
“我没有要求任何人欢迎我。”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希尔德望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冰冷,他已经不是杀手,不过只要他愿意,还是有能力对付想杀他的人。他在一瞬间流露出的杀意让那个伸手阻拦的人迟疑了片刻。希尔德就此越过他往前走去。
发现他正要走向吧台,络腮胡杀手向艾伦打了个招呼说:“我不想和施乐会的人打交道,只能下次再见了,有生意记得找我。”
络腮胡走后,艾伦问麦克:“你要见他吗?”
“现在说不见也来不及了。你认为他来这里干什么?”
“你的老搭档把他从监狱领出来,总不会是让他来这里鬼混的。我猜一定是塞缪尔警官的工作遇到了难题,需要他抛头露面打听消息。”
“奥斯卡不会利用别人替他做事,希尔德也不是那种心甘情愿被人利用的人。”
“你是说他们的感情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好?我有点不甘心。”艾伦说完就拿起酒杯转身向背后说,“晚上好,施乐会小杀手,再见到你太好了。”
希尔德的目光向他轻轻一瞥,很快就落到麦克身上。
一瞬间,他的目光充满极其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惊讶、是欣慰、是怀念还是愧疚。然而这复杂的情绪被艾伦落在肩膀上的手打乱了。希尔德回过神来,目光重归平静,向着两人露出一个普通朋友之间久别重逢时的礼节性笑容。
“晚上好,猎鹰。”
“你也这么叫我,叫名字不好吗?”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希尔德向吧台里看了看,酒保已经走开了,只留了一瓶威士忌在桌上。艾伦从吧台角落里拿了一个玻璃杯,替他倒上酒。虽然希尔德主动走向吧台,但他根本没有想碰酒杯的念头。酒不能让他忘却烦恼,除了宿醉后的头痛什么也得不到。
“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艾伦问,“监狱里怎么样?有没有给那些找你麻烦的混蛋一点惊喜?”他毫不回避地提起希尔德的过去,虽然那些往事造成了难以修复的重创,艾伦也不觉得有必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希尔德能再次走进这里,意味着他已经做出选择,将那些异样的目光置之度外。
“监狱里的混蛋不多,有一两个,后来就相安无事了。”
“是吗?不用演戏真好。”艾伦说,“我也去过监狱,不过是为了一个委托。要知道你明明一拳就能把那些混蛋揍翻,却还得在他们面前装可怜求饶有多麻烦。”
希尔德的目光越过艾伦的肩膀再次向麦克望去。他有很多话想对麦克说,只是这些话都和眼下的工作无关。算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不需要朋友。
“希尔德,很高兴见到你。”麦克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摘下其中一枚放在桌上,“你的家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有时间可以回去看看。”
希尔德看着那把钥匙,看到它在吧台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他竟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大概是他从没有把那里当做真正的家,所以才这么容易遗忘。那里确实是个避风港,是一个随时可以躲进去逃避的硬壳,但远远不能和家这个词相提并论。
“我最近不能回去住。”希尔德转开视线说,“距离太远,超出了监管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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