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感念王爷与王妃的情谊,只是婚事?繁杂,劳力伤神,不敢给王府添麻烦,两位若有心,送一份大些的妆奁来,给小女多添几分福气便是了!”
说完,众人掩口而笑,岑雪坐在暖炕上,抱着新买来的小黑狗,唇角微弯。庆王妃要抢着来承办婚事?,自然是奉庆王的命。名义上说,她是庆王的义女,但是没有朝廷的册封,便等于?有实而无名。无名,却要从庆王府里?出阁,那岑家算是什么?
王府家宴上,庆王妃拿软话来压她,她碍于?身份,不能回绝得太狠,万幸父亲眼明心亮,没让那头得逞。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因为?婚事?传开,岑雪的仙藻园里?人来人往,单岑茵一人便来了好?几趟,更不必提二房、三房、四房的女眷。岑雪应酬了两日,倍感疲累,这日初七,便以为?岑元柏采买茶叶为?由,往府外一溜。
岑元柏不喝酒,钟情香茗,以龙井为?上品,江州城里?最有名的茶楼叫“聚茗轩”,珍藏着各类优质名茶。
岑雪下车后,先上二楼小坐,因是年节休沐,楼里?客源不少,一楼大堂里?,拍案声传来,说书人一袭青色长?袍,头戴方巾,手里?折扇一开,声情并茂道:“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今日说与诸位听?的,不再是游侠拔刀,将军跃马,而是一名书香贵女的奇闻异事?。且说那日……”
底下传来喝彩声,楼上主仆听?了一会?儿,夏花神色一动,压低声音道:“姑娘,怎么听?着像是在说您呀?”
岑雪往栏杆底下看,那说书人眉飞色舞,说着某某带领家仆修建别庄时,在苍鹿山开掘定山侯墓葬,为?庆王筹集军款一事?,主人公可不正是她?
“开掘墓葬,筹全军款,此乃功劳之一,而功劳之二、三,更是令人意想不到——”说书人手里?醒木一敲,说起前些时日轰动淮南的明州一战来。
“想不到姑娘做的那些事?,都被编成话本来传讲了。”
春草笑为?岑雪斟茶,听?着底下的夸赞声,内心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岑雪亦感惊讶,手捧着茶盏,心里?竟也热腾腾的,难怪古往今来的能人志士都渴望为?人称道,名留青史,莫非便是这样的感受?
“……柔肩亦可担重任,岑家女郎临危不惧,屡次为?王爷立下奇功,实乃不逊须眉的一介英豪!”
众人喝彩着,却在这时,一声讥诮冷笑从旁侧传开,有人倚在栏杆上,不屑道:“不过是靠些床上功夫来换取功劳,娼妓一样的玩意儿,也值得你们?拿来跟男人相比?”
话声甫毕,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说书人抬头一看,见得二楼栏杆上倚着一位金冠华服、锐目冷面?的青年,认出是常来茶楼里?光顾的王懋,震惊道:“世?、世?子……”
王懋手肘撑着栏杆,哂笑道:“她前脚回来,危怀风后脚便要来提亲,卖身换来的明州城,算是什么智谋?还?‘三寸不烂之舌’……谁知道那舌头是用来跟危怀风做什么的?”
相较前一句,这一下更是露骨,底下窸窸窣窣,传开议论?声。王懋满意一笑,对那说书人道:“要我说,你趁早改改词儿,恭赞女人,当夸其温柔乖顺,端庄贤淑,编这些不伦不类的玩意儿来说道,回头叫岑家家主听?见,没脸见人。”
说书人面?色发青,有心想要辩驳,奈何王懋身份尊贵,不敢招惹,便待咬着牙应下,二楼栏杆后又响起一道声音:“原来在世?子眼里?,我为?王爷筹集军款,保住岳城,夺回明州,全都是些没脸见人的丑事?,早知如此,那日在王府家宴上,我便该先向王爷请罪,阻止他赐下那些赏赐了。”
王懋扭头,看见岑雪其人竟坐在隔壁,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岑雪不应。
底下人听?她说起王爷赏赐一事?,便知庆王对于?她做的那三件大事?乃是赞赏有加,看王懋的眼神不由复杂。
王懋向来敏感,很快从底下投来的目光里?觉出些疑似于?鄙夷的情绪,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瞪视岑雪道:“本世?子说了,既为?女子,便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而不是整日里?抛头露脸,为?所欲为?。别以为?用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立点小功,便可以与世?上儿郎相提并论?,告诉你,这天下是男人的,仕途前程,功名利禄,都是男人的,而你——”
王懋伸手指着岑雪,知晓其野心甚大,不甘囿于?后宅,便诛心道:“再如何费心,也当不成男人!”
岑雪目眦泛红,倏而一笑:“多谢世?子提点,我不想当男人,也不必成为?男人。倒是世?子,既然是天生的‘男人’,年后北伐,可一定要大放异彩,让我瞻仰您的风光!”
底下众人先是一怔,而后有不怕事?的,笑着附和起来:“世?子文韬武略,年后北伐,必然拔得头筹,为?王爷攻下郢州!”
“是也,是也,昔日王爷秋猎时,一箭双雕,一时传为?佳话。虎父无犬子,世?子上阵,必可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王懋气结,何尝不知岑雪是在使那激将法,想先给他戴上高帽,引得瞩目,再看他在北伐一事?上出糗,遭人唾骂。可恨哪,可恨,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牙尖嘴利,心肠歹毒的女人!王懋齿间?紧咬,森然道:“你给我等着!”
说罢,拂袖而去,岑雪脸颊差点被那袖袍打中,扭开头,皱眉再看时,王懋及其扈从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因着这一茬,岑雪再无品茗的心思,颔首谢过底下那名说书人后,从小厮那里?取来几盒上等的龙井茶,打道回府。
聚茗轩在城东,离岑家所住的那座府邸有大概一炷香的路程,上车以后,春草奉来暖炉,岑雪握住,双手仍在微微发抖。夏花知晓她是在为?王懋辱骂的那些话生气,回想那句“娼妓一样的玩意儿”“谁知道那舌头是用来跟危怀风做什么”,兀自也恼怒不已。
于?是,车厢里?响起夏花、春草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辱骂来,岑雪听?了一会?儿,算是解气了,示意两人打住。
这时,马车驶过陋巷,平稳的车厢突然一震,马夫在外面?发出一声闷哼。春草皱眉,掀开车帘去看,惊见一陌生男人跳上车来,慌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脸横肉,笑嘿嘿道:“听?说岑家女郎与众不同,从不计较男女虚礼,小爷特来见识见识!”
三人大惊,春草奋力推开那人,反被一把搡倒在车里?。那人撩袍席坐,剽悍身形挡着车门,旁侧又拥来数个男人,挤挤挨挨,堵在车前,人人皆是一副地痞泼皮的混样。
“唷,原来这就是那位卖身换了明州城的岑家大小姐呀,是有几分姿色,不知道跟藏香阁的妙儿姑娘比怎么样?”
“妙儿姑娘可是花魁,不知伺候了多少恩客,床上功夫那可是一流的,眼下这位岑家大小姐也就伺候过危怀风一人吧?那点本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嘛?”
“也是,那得等岑大小姐再多接几位恩客,练熟了床上功夫,再来同妙儿姑娘一较高下了!”
“哈哈哈哈哈!”
“……”
那帮人说完一大番污言秽语,并不多留,扬长?而去,不想刚至巷口,忽被一行人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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