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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1页)

叱咤风云、威震长空,受人仰慕的“舞后”'“女神”、“戈壁花”?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晚年潦倒落魄的祥林嫂。宋秀敏虽然不像俞素梅那样憔悴,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失去了“第一空姐”的风韵与矜持。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祸福之间的转换真是刹那间的事儿。不过对俞素梅与宋秀敏来说,这祸来得也太突然,也太快、太大了,不仅她们本人难以承受,连她们的亲朋好友都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姚玉兰强忍同情的泪水开始例行公事。她示意二人坐下,然后按总政工作组的要求向她俩宣读有关文件,让她俩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揭发林彪及其死党的罪行。例行完公事后,姚玉兰摆摆手,让她俩回房间自己准备。俞素梅临走时,瞅了玉兰一眼,这短暂的一瞥饱含了千言万语。

为了避嫌,姚玉兰从不单独进入俞素梅和宋秀敏所住的房间,也不单独找她俩谈话。表面看来她不徇私情,凡事公事公办,但内心深处却处处护着素梅,因为俞素梅是无辜的,柔弱温顺的她不像雅君,她经不住风吹雨打,此时尤其需要呵护。

既然是审查就得审,就得查。三天后,姚玉兰专案组开始对审查对象进行审讯。下面是俞素梅第一次“过堂”的记录。

“俞素梅,文件你也学了,政策也向你讲清楚了,也给了你两天的准备时间,现在你要老实交代你的问题。”“组长同志!”“谁是你的同志,老实交代罪行。”“组长,自进学习班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有啥问题?可我至今也没觉得自己有反对毛主席和共产党的错误,我诚心欢迎群众揭发我的问题。”“你可以揭发林彪及其死党的政党阴谋。”“林彪我没见过,谁是死党我不清楚,更不知道什么政变阴谋。”“你与张志敏长期生活在一起,他有哪些问题你应该清楚吧?”“他执行专机任务的事从来不对我说,他有什么罪行我也不清楚。”“你别以为死无对证就不说实话,我可告诉你,张志敏根本没有执行那次任务,那天晚上他一直待在指挥所里。他没有死,正在中央专案组接受审查。”俞素梅对姚玉兰这句话反应特别灵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曾医生喝道:“坐下!老实揭发张志敏的罪行。”“他还活着,还活着。。。。。。我想想,我一定揭发,一定,一定。。。。。。”她语无伦次、支支吾吾、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曾医生火了,左手拍着桌子,右手指着俞素梅高声道:“你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你这是对抗审查。

姚玉兰说:“俞素梅,你不要提及张志敏,他的问题中央专案组一定会审查清楚!你也不要总惦记你的孩子和老人,他们都很好。当前你要集中精力交代你自己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早日与家人团聚。”姚玉兰的这几句话就好似数九寒天,飞机加温炉给飞机发动机输送的热气,炽热了俞素梅那颗冰冻了多日的心,她抬头望了望玉兰,热泪在眼眶里滚动。姚玉兰怕自己失态,忙宣布:“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一定要端正态度,把问题说清楚,不要有顾虑,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先回去吧!”

对这次审问姚玉兰是设计巧妙、颇具匠心。明里是审问,暗里却是利用审问的机会向俞素梅传递消息。紧接着提审宋秀敏的,参与审问并做记录的是沙医生,她负责监视宋秀敏的行动。审问宋秀敏的记录是这样写的:

“宋秀敏,先交代你自己的问题,然后揭发林彪及其死党的罪行。”“姚参谋,旁人不了解我,难道您还不了解我?我一个小小的空中服务员,能有什么问题?”“你别套近乎,这是学习班,不是候机室。你多次执行林彪的专机任务,要老老实实揭发林彪的罪行。”“林彪近两年身体不好,在飞机上很少说话,没听他说过什么反对毛主席、反对党的言论,也没见他在飞机上搞过什么阴谋活动,我没有什么好揭发的。”“那你就把你干的那些坏事儿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不要有侥幸心理,别想蒙混过关。”“我发誓,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真没干啥坏事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领导安排的,不信你们可去调查。”“你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姚参谋,贾云从农场回来了吗?”“他回来了,已经恢复飞行。你别牵挂他,你要集中精力写好你的交代材料。沙医生,把她带走吧!”望着宋秀敏离去的背影,姚玉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1972年3月初,俞素梅的所有问题都已经查清,工作组却挂着不同意结案。姚玉兰与工作组在要不要给俞素梅做结论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中央专案组调走了该师被审查对象的审查材料。一个星期之后,审查材料被退了回来。当天下午,总政工作组的赵处长来到南苑机场招待所,下午3点他在会议室召集姚玉兰小组的全体成员开会,会上赵处长表扬了姚玉兰小组:“姚玉兰同志,你们组的工作最有成绩,工作细、进展快,不仅我们工作组很满意,中央专案组也很满意。告诉你们一个特大喜讯:中央负责专案组的首长在俞素梅同志的材料上做了重要批示。我念给你们听听:‘俞素梅同志的问题已经清楚,她本人没犯路线错误,不要再留在学习班,应回部队工作。能否继续飞行,等张志敏的问题弄清后再定。’”听到这一意外的喜讯,姚玉兰没有欣喜若狂,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任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流下。当曾医生将俞素梅带进会议室时,她还在默默流泪。“俞素梅同志。。。。。。”这久违的称呼使俞素梅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桌子对面的赵处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得知批示的内容后,她站起来,情不自禁地走到玉兰面前,紧紧地抱住了还在流泪的玉兰。一对蓝天姐妹此时没有话,没有笑,只有泪,只有饱含酸甜苦辣的泪水,在两人脸上尽情地流淌。

3月底,俞素梅在姚玉兰陪同下,乘吉普车离开了南苑机场学习班,结束了半年被隔离审查的生活,回到了西郊机场家属区。小车在俞素梅家门口停下来,车还未停稳,她就跳了下去,大步流星地冲进家门。小飞见妈妈突然归来,兴奋得忘了叫妈妈,只是扑到妈妈面前,用一双小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腿号啕大哭起来。老人也上前抱住了女儿,祖孙三代哭成一团。“妈妈,你飞到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我和姥姥可想您啦!”素梅一面抚摸着孩子的头安慰他,一面扶老人坐下。“妈妈更想你,更想姥姥。”这时老人用颤巍巍的双手捧着女儿的头仔细端详着:“瘦了,老了,头发都有白的了。这种长差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志敏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妈妈,我想爸爸!”“爸爸快回来了,他也很想你,他让我替他好好亲亲你。”素梅俯下身去,捧着小飞的脸,紧紧地亲吻着,母子俩沉浸在久违的、温馨的亲情之中。姚玉兰拎着俞素梅的行李进门儿,一看这情景,忙放下东西退了出来。

俞素梅走了,曾医生也走了,姚玉兰的心病也去掉了一大块儿,眼睛就只有宋秀敏让她操心了。她把全部精力用在外面上,南下广州,北上山海关,访中央专案组,探秦城监狱,凡涉及宋秀敏的事儿和她接触过的人,她都要查到问到。通过一个多月的内查外调,她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值得庆幸的是,所有的调查材料都对宋秀敏有利。

1972年6月上旬,专案组给宋秀敏做了结论:“宋秀敏同志因路线斗争觉悟不高,阶级立场不够坚定,在党的第十次路线斗争中犯有错误。但没参与阴谋活动,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做正常复员处理。不出姚玉兰所料,不该发生的爱情悲剧又在西郊机场发生了。组织上强行中断了贾云与宋秀敏的恋爱关系。不过贾云不是贺铭,他接受了贺铭的教训,采取了“曲线救爱”的策略,将他与秀敏的恋爱转入地下,等待时机成熟后再挑明。

当他从姚玉兰那里打听到秀敏离开学习班的消息后,忙到服务队去找宋秀敏,想把自己的恋爱策略告诉她,好让她配合。可惜,他晚了一步,宋秀敏已复员回长春。不过他这一趟也没白跑,他收到了秀敏留给他的一封短信。

亲爱的贾云:你好,吻你!

在别人眼里,我已是一个没有资格爱你的女人。外面有关我的传言很多,给我安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但请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无辜的。我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你的话,更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没有爱错人,我仍然是一个纯洁的姑娘。

一千多天没见面了,真想你,真想见你一面,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你说。然而,苍天不怜有情人,明天我就要被迫离开北京回长春去了。科长和队长都劝我不要见你,不让我和你联系,在他们看来,我们的爱该结束了,不要再藕断丝连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可以不让我与你结婚,但他们没法儿阻止我爱你。同时我坚信,无论你飞多高、飞多远、飞多久,最终你会回到我的怀抱,因为我是你的‘停机坪’。我也相信,有两部心灵雷达为你导航,纵使我走到天涯海角,你也能找到我。

念你盼你等你的秀敏

一九七二年六月十六日

看完这封言短情长的信,贾云笑了,笑得有点儿苦涩但很踏实,这封信更坚定了他等待爱情空城里“气象变化”的决心,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正当张志敏和俞素梅两口子六月飞雪时,贺铭与姚玉兰夫妻俩却艳阳高照。贺铭当上了宣传科副科长,姚玉兰更是多喜临门,家庭成分又由资本家改为贫农,由训练科参谋提为副科长,顶了俞素梅的缺;由于飞三叉戟飞机的老机长大都在学习班待着,她自然就成了该机型的主力机长、技术骨干和带飞教员。“宋子双盲”的贼在她身上应验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又是一年。1973年的春节很快就要到了。和中国历史上所有春节一样,这辞旧迎新之际,总是有人欢乐有人愁,去年的春节被林彪事件给搅冷了,西郊机场的官兵和家属在陆军士兵刺刀的监督下,都没有过年的心情。春节期间,整个机场像一座死城,没有欢乐的锣鼓,没有摆的龙狮,没有除岁的爆竹,没有高挂的红灯。有的只是冷冷的风,冷冷的冰,冷冷的夜,冷冷的心。西郊机场的“年”被冰冻了。今年,因形势好转,机场里的干部、战士和家属都准备过一个热闹祥和的春节。刚进入腊月,贺铭两口子就开始忙着置办年货、鞭炮,缝制新衣,清扫尘埃,张贴年画和春联。俞素梅家没有什么动静,除了小飞外,姥姥和素梅还是没有过年的心情。

正当俞素梅为过年发愁的时候,张志敏回来了。腊月二十二上午,一辆面包车停在离俞素梅家不远的路口。上小学一年级的张继飞已经放假,在门口与贺苗壮玩弹球,他一眼就瞧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张志敏,他没上前接爸爸,而是返身向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姥姥!姥姥!我爸爸回来了!”老人应声走出房门,张志敏已走到她面前,他拉起老人有些干枯的手说:“妈,这一年多来,让您老人家受累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这个家怎么办啊!”“爸爸,你是不是飞到外国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家。”张志敏在老人和孩子的簇拥下走进家门儿。他举目四顾,一切还是老样子,贺铭七年前送给他的新婚“绝对”,依旧贴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有些褪色,不那么鲜艳了。进屋后,张志敏摘掉棉帽,他的脑袋顿时引起了老人的注意。“志敏,你这趟差事怎么把头发给弄掉了?你都快成和尚了。”“真的,爸,你成秃子了,多难看!”张志敏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赶忙转移了话题:“素梅她好吗?”“你走后,她也出了一趟长差,也有大半年没回家。”“家里只有我和姥姥,我的脚摔坏了,都是贺铭叔叔背我去卫生队打针的。”“哪里摔坏了?让爸瞧瞧。”“早好了,我都上银燕小学了。”张志敏没再说什么,他明白素梅沾了他的光,也进过学习班。“妈,素梅在哪里上班?”“好像在什么股看仓库。”“妈在营房股上班,保管好多东西,我去玩过,那里东西可多啦!”“啊!。。。。。。”老人与孩子的话,使志敏刚刚晴朗的心情又被阴云覆盖。

经过中央领导人的干预,张志敏才结束了长达一年半的隔离审查,回到了西郊机场。中央专案组给他下的结论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张志敏同志犯的是路线斗争觉悟不高的错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回部队后恢复飞行。对这样的结论,张志敏喜出望外,相当满意。张志敏在学习班期间虽然落了一头青丝,但回家时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谁也没有料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彻底碾碎了他重返蓝天的梦。

“九·一三事件”后,空军有关部门并没有给黄晓东平反的意向,他们还专门儿派人到武陵农场与黄晓东谈话,说林彪一伙与他黄晓东各有各的账,不能因为林彪摔死了,空军司令完蛋了,他黄晓东反对毛主席的罪行就可以一笔勾销。并警告他要继续接受劳改,甭想趁机变天翻案。随着空军领导班子的调整,一批老同志重新回到领导岗位,黄晓东等劳改对象的生活环境有所改善,行动上有了一定的自由,可以彼此串门儿聊天儿,可以写信打电报,可以外出逛集市等。黄晓东与许雅君第一次进慈利县县城时,在一家小饭馆里一人吃了一大碗馄饨和一大碗常德米粉,吃得许雅君满嘴跑汤,大喊:“好吃,比空勤灶的饭还好吃!”

从1972年5月开始黄晓东和许雅君就陆续接到朋友的来信,信上说,军队有一批被打倒的领导干部已被接回北京复查甄别,有的还恢复或重新安排了工作。于是他俩急忙给有关领导和部门写信,强烈要求回京复查。经过不懈的努力,1973年2月,黄晓东一家终于回到了北京,住在东交民巷空军招待所等待分配工作。许雅君回京后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她来到西郊机场,看望阔别了六年之久的蓝天姐妹和其他老战友。

1973年的西郊机场,最大的变化是新盖了六幢家属宿舍楼,姚玉兰、俞素梅、刘晓云等春节后都住进了新楼。姚玉兰住一号楼一单元三层306号,70多平米。许雅君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家,正好全家人都在。她第一次见到玉兰的一儿一女,高兴地抱住兄妹俩,亲着他们的小脸蛋,孩子很有礼貌地、甜甜地叫着阿姨。姚玉兰很快支走了孩子,和许雅君紧紧地拥在了一起。“二位别总站着啦!坐下来慢慢聊吧!”听了贺铭的话,她俩才坐到沙发上,手还紧紧地拉着。屋里不再生蜂窝煤炉子,安装了暖气片儿,暖烘烘的。姚玉兰帮许雅君脱掉了有补丁的棉军衣,她内里穿的和玉兰一样,都是飞行员所特有的纯毛的深蓝色毛衣,不同的是,她的已经破旧。“雅君,怎么不把小翔带来?有几个孩子了?”“和你一样,也是一儿一女,都在淮安姥姥家。小翔上学了,小明才3岁。她俩谈话时,贺铭一看插不上嘴,进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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