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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第3页)

他会用一些古怪的破碎的纸张,画一些好得不得了的钢笔素描,刚给你看完之后可能就会找不到了,找到的时候也许已经被撕破了。而在他每一张费尽心血画出来的水墨画上,一定会有至少一处的污迹和墨点,他的朋友都说,鉴定楚戈作品的真伪有一个方法最好用,那就是凡是干净没有污迹的作品一定都是假的!

当然,如果你能面对他完成的作品,你也就不会太在乎那些污迹了。楚戈的画实在有它动人之处,他和一般象我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画画的人很不相同。

对他来说,画笔就是他的思想,平铺在画笔下面那一张纸就是他的心。当他想说话的时候,他就拿起笔来沾饱了墨,在雪白柔软的宣纸上画出一些他自己也不太能控制和解释的图象出来。因为没有学过什么规矩所以反而能够没有什么顾虑,又因为没有什么技巧结果有时候反而会得到一些很诚恳的效果来。他的世界虽然因为没能在适当的时候得到过适当的训练,所以偶尔会显得不够坚实,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他那颗热情的心,所以常会有神来之笔,如江河浩瀚,一挥而就,全无束缚和多余的心机。

此刻,在细读了他的〃散步的山峦〃之后,我不知道楚戈为什么一直要强调他是一个生性疎懒而且又不爱守信用的人?我不相信,能够把自己锻炼成这样坚韧又这样精致、这样认真又这样淡泊的楚戈,我不能相信他在艺术创作的生活上是没有用过全力的。

也许,在他来说,也许有一个更高的理想,象所有的艺术家一样,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来达到那个理想,正如他在〃清晨〃那一首散文诗里所说的:

——要是群鸟犹在梦中,我有把握将一条幽径走醒,因我的步履,一一印入前人在此行径的足痕。

因此,〃疎懒〃也罢,〃不爱守信用〃也罢,或许都是他为了能够全心全力投入创作生活的一些手段罢了。在今天,三十多年以后的今天,楚戈远远地回头招呼那个瘦小孤独的少年,柔声地告诉他,不要害怕,你看:

——尝尽所有的漆黑与苦涩之后,才知道翻腾的溪流,正是群山封存已久的歌唱。

在整本书里,我们都会不断地听到一颗炽热的心在向生命呼唤,我们也会感觉得出艺术家那诚挚的欲望和他天真的笑容。

他那几十年来不曾褪色的没有修饰也没有提防的笑容。我们也会不自禁地向他微笑起来。

关山月

我并不喜欢楚戈所有的画。

真的,就算是我已经开始喜欢起楚戈这个朋友的时候,我也不能完全接受他所有的作品。

我总觉得在他的许多作品里都带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这种感觉发挥得好的时候是潇洒,发挥得不好的时候就是轻忽了,而我一向对轻忽的画家是存有极深的成见的。

好在楚戈的画里还有着非常强烈的热情,并且常带着一种令人喜悦的天真与纯朴,因此可以弥补他经营和技巧方面的不足。其实,假如一个人能够在故宫博物院里做古物的鉴定工作,对彩陶、铜器和玉器都有独到的研究,并且又会写诗又会写字的话,那么,我们对他的画实在也不应该再苛求了,不是吗?

所以,每次看到他的水墨和版画的时候,我都会用一种很快乐的心情去接受去欣赏,有时候也能进入他那种写意的文人境界,觉得也有他的意趣。

所以,那天他要我们去他的画室看画的时候,我就是抱着这种松散的心情去的。我想,我既然喜欢这个朋友,那么,就放宽我的标准——喜欢他的画吧,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不是吗?

那天下午天气很闷热,他的画室是故宫的宿舍,前面大概是要拓宽马路什么的,屋子被拆了一半,我们要绕到后面,穿过一条瓦砾堆积的小路,才能找到地家的后门。

后门是洞开的,屋子里凌乱的陈设一眼可见,纱门也没有锁,只用一个畚箕挡在门口。我们本来还以为是锁着的,所以大家都停在门前等随后过来的楚戈来开门,想不到他笑嘻嘻地跑来把畚箕拿开就连声嚷着:

〃请进!请进!〃

我心里有点纳闷,整个下午我们这一大伙人连楚戈在内都在外面待了半天了,他的画室就是靠这…个畚箕把门的吗?

他的画呢?难道他把画都藏好了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的吗?

进了门之后我们大家都有这个疑问,所以不约而同地一齐开口问他:

〃你的画呢?〃

屋子里好热,楚戈忙着给角落里的小电扇插插头,又忙着收拾椅子上的棉纸、宣纸和报纸,地上也是乱七八糟地铺满了一层层的旧报纸,我整个人觉得心烦气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狭小混乱的画室,楚戈在这样的屋子里能画出些什么样的东西来呢?

〃你的画呢?〃又有人问他。

楚戈满不在乎地朝地上一指:

〃都在这里了啊!〃

然后他就走过来把铺在地上的旧报纸掀起一层。在底下平摆着的是他那些已经画好并且裱好了的作品,一张又一张地层层堆积着,要两个人对面互相帮忙才能把那些画逐张翻起来给大家看。

楚戈的解释是说放在地上比较平一点,而且地上的面积也比较大,有个朋友开玩笑似的问他:

〃你门也不锁,难道不怕小偷来偷画?〃

楚戈的回答才真令人生气,他说:

〃我想没有小偷会来。我怕的只是这附近猫,万一进来了在这上面小个便什么的我就惨了!所以我才用畚箕把纱门挡住。〃

在他们彼此嘻笑的问答之间,我一直没有说话。我实在不想说话,假如一个画家认为他唯…要提防的敌人只是几只附近的野猫,假如他认为看守门户最好用的东西就是那一个畚箕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开口的必要了。

画一张一张翻开,象他平常的作风一样,有画得好的,也有画得不怎么好的。凭良心说,他的画除了不太肯用心经营之外,实在也另有一种感人的特质,所以我一张一张看下去之后,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要怎样来形容他的特质呢?也许,楚戈的作品和他的人都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把,画家的那一颗心,就象眼前这一张温润的宣纸和棉纸一样吧。因为它的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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