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婆婆却想起老道公生前上课时和自己说的一段话:邪力能驱死物,不惧禁符。心有意而能言,意有的而能行。掩面哭则牲畜夜惊,开口笑能人兽难宁。戾气难平,阴狠无消。可谓凶灵也。无结丹而心境通明者,遇之,当退而远之。
“能笑,这,这是凶灵啊……”范婆婆颤声道:“快退!退!”
这时,场中几个鬼影尖声而鸣,向四周散去,那小媳妇厉声长啸,只见小山洼子中,忽的狂风大作,一大片乌云遮住头顶月亮。几个黑影像被看不见的手捉着,直向那小媳妇而去。数声惨叫后,化作黑烟几股。
看到她这等威势,刘大少早就吓得绿了脸,马三刀却又爽爽的尿了一裤子……“咄,六甲六丁听我令,梅山七郎借我神……”范婆婆脚下踏起二十八宿罡步,咬破食指,在拣来的一根树枝上写了个劾鬼印决。身形一定,左手掐决,右手握着树枝直刺那凶灵。
“尔等妖邪,速退!”刘大少看得分明,范婆婆那树枝上的印决突然燃起红色火苗,射出三尺开外。那凶灵大惊,喷出一口黑气,座下驴子向后倒退不己。
那小媳妇恨恨的怪叫一声:“死老婆子,今晚可是你传消息说要收我?”
范婆婆心里后悔啊,这好生生的整治个鬼胎就好了,真不该去惹这号人物。刘大少心里更是骂娘了,这老娘们没个本事还说大话,惹来了正角,这下害死人了!只听得喋喋声不休,那小媳妇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青绿之气大盛。
范婆婆忙道:“这位……咳咳,何出此言,这怕是搞错了吧,我是叫他去给您烧点纸钱,您看这误会闹的……”
那小媳妇哼了一声:“这当儿才说搞错了,我看迟了吧!”说完脸上青气一收,突然从身后伸出数只胳膊来,都为青紫之色,有长有短。直朝那范婆婆抓来,只听哧哧声数响,一只只胳膊被斩落下来,被范婆婆树枝上的赤红色火苗化为一堆灰烬。但是,那火苗也就慢慢暗淡下来。小媳妇把头发一甩,那头发迎风就长,如同黑色的水草一样漫天向范婆婆卷去。
范婆婆见机的快,向左一跃,躲开头发的横扫,谁知胳膊上被几根发丝扫到,一下就见了血。范婆婆本来有了点告饶的心,这下看到这个样子,不由大怒:“你这凶灵,这多年来不知拖了多少人下水,害了多少性命,竟然拿别人肢体做这等事,也不怕天谴吗?我范希斗今日就算不敌,那也要拼了我的老命收了你!”原来那些胳膊都是这些日子来,小媳妇所害之人身上的,死而不得全尸,死者之魂魄极难超度,很可能飘零各处,渐渐消散。对死者来说,这是极苦的一件事。
那小媳妇冷笑一声:“我才死了月余,哪里有几年的道理。”
“月余!”范婆婆瞳孔一缩,佝偻的老身子骨明显的哆嗦了一下,他妹妹的,这也太邪乎了吧?一个月,短短一个月,眼前这东西竟害死了这许多人?想到这,范婆婆目光一凛,中气不足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哼哼,你且看我是谁!”小媳妇用手往那白板脸上一抹,顿时,显露出五官模样来。范婆婆老眼昏花,一时还没打量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刘大少却是大叫一声:“阿兰,她是阿兰!我滴神哩!”
“老泥匠家那姑娘?”范婆婆问。
“就是他,那天村长烧她的时候,我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我还瞧见她吃鸡鸭心肝呢!血淋淋的……”刘大少忙道。
“荒谬,荒谬啊!”范婆婆直拍大腿。
那边小媳妇却又说道了:“我死时尚无人理我,还要百般的侮辱我的身子,放火烧我,我又何必理会别人。你知道我有多疼吗?”说完,身子腾空而起,四周头发飘飞,在四下如蛇信子般伸缩不定,眼中凶光大盛。刘大少一看,原来那小媳妇的脸蛋上全是被火烧灼的痕迹,黑乎乎的一片,就跟红烧排骨似地。难怪抹了那么多的脂粉,原来是为了遮丑。“我冤死后无人过问,胡乱的就埋了,又有谁来理我?埋了便埋了,还被陈瘸子这老混蛋挖出来抱回去蹂躏,又有谁来救我?我尸身吸了阳气,得了煞气,成了精,但我不愿伤人,只除了这陈瘸子,其余的便是吃些畜生,你们倒好,竟然放出大火来烧我,害我尸魂分作两处,在这水坝游荡,又有谁来管我?”
范婆婆见她声音越说越大,知道她这下发作不好对付,忙叫道:“刘家大孩子,快,快!”
刘大少早吓得不知魂飞何处,听到范婆婆大叫,急得直嚎:“快,快,快什么啊?我们都快死了!哎哟,可怜我这命啊,我那没见过门得媳妇啊!!”范婆婆见他这关键时候嚎起丧来,急得杀了他的心都有:“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他妈都忘了?”这一急,粗话都出来了。
那阿兰浮在空中,身上吱吱作响,脸上惨白一片,那个大肚子竟然一鼓一鼓起来,尖利的婴儿哭声从肚中传来。刘大少吓得手中木剑抖得像大姑娘插花一样,“这他妈还带了个小杂碎,我前些日子跟着汪半仙差点给那鬼上身的老娘们咬死,这一回动真格的怎么又碰上这玩意啊?不带这么玩的!范婆婆,你俩不会都是数扫帚的吧?点子这么背?”
马三刀那边也不让范婆婆安生。只见他抱着个头,趴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我……要回,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媳妇,看媳妇……”范婆婆三尸神暴跳:“你他妈再哭,死在那里不动,就真他妈回不了家啦!”她今晚对着这两个活宝,大概是把一辈子的粗话都骂出来了。
正当范婆婆七窍生烟之际。那阿兰眼中隐隐有红光冒出,身子飘在空中没动,所有头发却迅捷无比向范婆婆射来,范婆婆大惊之下,挥树枝去挡,但听啪的一声,树枝断为两截。阿兰震的倒退在驴子身上,一口腥臭的黑血吐了出来。范婆婆只觉心闷不己,刚欲喘息,但见阿兰一双苍白的手就在眼前。
范婆婆情知不妙,双手掐了个退魔决,挡在面前。只觉双手剧痛,那阿兰双手已经抓住他手,一股巨力冲来,范婆婆手掐的退魔决被直抓到自己脖子下,只听阿兰手指骨节喀哧作响,闻之牙酸。不消一会,阿兰那冰凉青黑的爪子已经伸长到环住了范婆婆的脖子。
范婆婆脸色马上发黑,吸不进半点气息。直难受的两眼泪滴如雨,脸上却大有喜色:“刘家娃娃……快,这是个好……机会……快动手……”那阿兰大惊之下去看刘大少,却发现他仍趴在地上大哭,跟只吓破胆的死狗一样。本来欲抽出手来的,这下更用力掐着范婆婆脖子。
“哎哟……我草……个刘大少的……哎哟,这把可……被你……这个怕死鬼害了!”范婆婆心一凉,这泪就下来了。
这正僵持不下时,那阿兰肚子忽得张开,一股黑水涌了出来。范婆婆只觉脖子上手一紧。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未成形的小孩模样的黑色肉团从阿兰肚子爬了出来。原来这小鬼感到母亲有难,就自己出来了。
“子凶出来了!”范婆婆脑门上青筋直冒。“嘘,小娃娃……别出来……进去,进……去,听话哩……”那肉团闻言一停,范婆婆正高兴自己怎么还这么会哄小孩子哩。只见那肉团突得张开一张好大的嘴来,嘴里尽是白森森的尖牙。
那肉团张开嘴,慢慢却毫不迟疑的向范婆婆咬来。范婆婆知道今天怕就是要交待在这里了,死前不甘心,用最后点力骂了起来:“刘大少,兔崽子,小崩儿,老子……做……鬼也要……要骂你啊!”
“范婆婆,都要死了,你就少骂两句吧,大不了我给你烧点纸钱。”只听道后面刘大少突然接口,范婆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阿兰一出来的时候,刘大少就吓成了一熊包样,阿兰见他胆小,此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下突然听到他在身后说话,声音虽有抖的地方,但大体上要比刚才熊包样要好很多,不由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猛的回头一看,但见刘大少左手举着个燃着的火媒子,右手拿着一把明显是加了硝粉的黄纸,虽身抖如雨中芭蕉,但仍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驴子旁边。
“啊……你敢!”阿兰尖叫一声,转身欲向刘大少扑去。谁知手一紧,那范婆婆反手一把抓住她,一口鲜血喷在她脸上:“青龙翔八极,白虎啸山林,朱雀响碧雷,玄武摄万灵!四象星君,速立吾之左右!”那口鲜血是范婆婆咬破舌头所吐,因为咬得狠了,闪了舌头,现在连念咒都有点含混不清了。
那边刘大少一把点着了黄纸,堆在那驴子身上。那驴子因为阿兰离了体,没有了邪力。早成了不能动的纸驴子。那黄纸里夹有硝石粉,一燃之下,驴子就化为一团火球。火光冲天,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只见一团团绿光从火球中冒出,四散开去。
范婆婆恨恨道:“想不到你这恶鬼竟然将害死的人魂魄装在这驴体内,任你驱使。原本可怜人,作起恶来却是加倍可恶!”阿兰脸上沾了范婆婆血的地方已经冒着黑烟开始腐烂:“啊……啊……死婆子……死婆子……我要生吃了你……”阿兰双手被捉,身子扭动不己,却仍不能脱开身去。
大局己定,范婆婆开始秋后算帐:“兔崽子,不是早跟你说了,若真她来了,我这边一拖住她,你就去烧驴子么?你个怎么搞的吗?再迟点,我们今晚就算是趴在这哈啦!明天就等人帮我们收尸啦!”
刘大少大叫委屈,:“范婆婆,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抽烟用的火煤子不在那个筒子里嘛,马老头子也点不着火,我在地上可是摸了半天,就是找不着!”范婆婆掏出一张净魂符,啪一声贴在那阿兰的脸上,“噗”阿兰一下软到在地,一阵黑绿相间的烟雾直冲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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