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一个叫“朝霞”的女人留下的,很有年代感的一个名字。这很明显是个化名,却也有意无意地表示出她与众不同的身份,至于她写这封信的语气,又表明这个女人正是泽费罗斯的母亲。什么样的母亲连留给儿子的最后一封信都是化名?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卡佩先生会收养泽费罗斯。
“你已经看过了吧,所以才把它放到这里。”
沈铎掀开被子来到他身边,太阳已经全部出来了,于是他拉开那层薄薄的纱帘,对于这个事情根本不需要再多解释了。沈铎想了想,说:“她……他们,都很爱你,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这样做并不算是坏事吧?
“帮我把窗户打开。”泽费罗斯这样要求,沈铎习惯性照做。
这是一个清朗的早晨,阳光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打开窗户,还能听到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沈铎看着泽费罗斯把那封信展开,铺平,对折,最后叠成一个纸飞机。
他的手指抚摸着单薄的机翼。“其实我对她还有一点印象,在我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吧……”沈铎安静地听着。“她有一头又长又黑的头发,她从来不会让茧留在她的手上,所以我记得她有一双非常柔软的手。”
“也许她是一个特工。”沈铎说。
“或者是个间谍。”泽费罗斯说,“她的真实名字连卡佩都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她最后留在了哪里。”
泽费罗斯一直以为那个十字架项链的主人是卡佩,把暗器留在自己身上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可他没想到,这条项链是朝霞女士留给他的。啊,什么样的母亲会送给自己孩子这样的礼物呢?
她希望他自己能保护自己。
“她只给我留下了一个‘泽’字,所以小时候大家都叫我小泽,卡佩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就找了个同音字当做我的中文姓氏,于是我就成了萧泽,但后来没过多久,卡佩又给我取了新的名字,我就成了泽费罗斯。”
“现在你可以自己选择。”
泽费罗斯笑了笑,把叠好的纸飞机投向窗外,也许它能飞到大海里,或者停留在高山之间。沈铎本以为他会留下这封信的。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已经不重要了。”
泽费罗斯把窗户关上,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妈妈”,这两个字已经太陌生了,依恋和爱意都在时间的涤荡下逐渐消亡,或许他就是天生冷酷,他想不到自己和这个女人的联系该从何说起,现在再谈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靠在窗户上。
“我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就那样在医院里面。”
沈铎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说卡佩先生。接到百里寅通知的时候他还在温格身边,温格那一天什么都没做,也不吃饭喝水,就在家门口坐了一天。那泽费罗斯呢?他会是什么反应?
“死亡是宁静的。”
泽费罗斯哼了一声,这句话居然被沈铎用来安慰他了,他今天的感慨可能有点多了,但对着沈铎,就随便吧。
“在17岁以前,我狂热地模仿着他的一言一行,千方百计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在我没有接触其他东西之前,他就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东西,我把所有接近他的人都视为敌人,这里面也包括傅吟客和百里寅。”泽费罗斯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17岁我第一次去了高中学校,卡佩绝对没有想到,那会成为我人生中对他的第一次反抗。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怀疑他教给我的东西,怀疑我们的关系,怀疑我自己是否健康正常……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产生了想要离开的想法,我们没有必要争斗什么,甚至去杀人。”
泽费罗斯讲到这里,站起来看着沈铎。
“接下来就是傅吟客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他的全部情况,你可以录下来作为一些证据,我知道录音笔在哪里。”
说完他就出了卧室,沈铎听到他下了楼,他急忙站起来追过去,看见泽费罗斯从冰箱里拿出那根录音笔打开开关开始录音。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自己想说而已,你可以录下来。”泽费罗斯带着沈铎来到客厅的地毯上坐下,把录音笔放在一边的矮脚茶几上。
“据我所知,卡佩先后收养了54个孩子,他们有男有女,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但最后挑选下来的只有你现在知道的5个人。傅吟客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但那只能说他们太不理解卡佩了。在我们5个人当中,只有两个人受到了高等教育,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后者就是傅吟客。他在大学里认识了周存,两个人很快就结婚了,生活美满。”
傅吟客当局者迷,周围人对他的看法也使他更加迷茫。他总觉得是卡佩对他有偏见,所以才不愿意把家业交给他,却不曾想,卡佩就是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所以才不愿意让他接受他曾经用血换取的一切。
这也是泽费罗斯后来才明白的。
毕竟卡佩从来没把他当做儿子或者养子,所以他才能看得更明白一些。
“如果傅吟客按照卡佩设想的那样完全上岸,整个卡佩家族就可以作为他后背的支撑让他一路顺风顺水,那些白账的收入也可以作为支持他的财产,同样他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关系为我们提供便利,这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但卡佩想错了,傅吟客比他想象的还有野心。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和当地的华人组织攀上了关系,后来又借着他们的名义和那些意大利人坐起了走私生意。
“我在被卡佩送到美国接受治疗的时候,他对我关照不少,一个星期就来看我一次,即使不用打着卡佩的名号,他也能独当一面,他来没有固定的时间,所以那些人只敢在我衣服遮盖的地方动手,这张脸现在还能见人。”
泽费罗斯从沙发缝隙里找到一盒烟拆开,沈铎不愿意给他打火机,但迫于他请求一样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这回他亲自给他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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