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居简出,每天就读读书、散散步。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不久就远赴福州供职去了。杭州是王映霞的故乡,王映霞迅速地成了杭州社交场合的红星。女人都是水做的,女人都有极强的虚荣心,尤其是漂亮女人。有得几个人为她奉场,她就会忘乎所以,神经错乱。王映霞渐渐觉得她与郁达夫过去所过的八年,为他生下四个孩子是一种过错。她被他们束缚着,并没有享受到幸福的人生。由于第三个儿子已经夭折,她把剩下的三个儿子一齐交给母亲王守如来照管,再请两个姨娘帮忙。自己摇身一变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天到晚交际应酬,再不就是在风雨茅庐招待客人,茶余饭后,不避男女,开口无忌,说些谑而不虐的笑话,风雨茅庐成了男士们最爱光临的地方。
风雨茅庐的风风雨雨,招蜂引蝶的艳闻已经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远在福州的郁达夫毫无所觉。一直等到王映霞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郁达夫才有所知觉,连番催促王映霞到福州与他同住,王映霞虽然遵嘱南来,但只住了三个月便以水土不服为由返回杭州。这时日本全面侵华开始,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大举进攻上海,杭州危在旦夕。王映霞携家避难到浙西山区的丽水,与情人比邻而居,意出许多闲话。这个情人就是戴笠。
郁达大丽水寻到丽人,挈家前往武汉。满以为可以斩断他们的关系,不料却截获了他们之间肉麻兮兮的三封情书。郁达夫愤怒已极,把这三封情书照相制版,在朋友中广为散发,想要王映霞知难而退。王映霞无所谓,来个不辞而别,郁达夫长夜不眠。窗外王映霞洗涤晾晒的纱衫还挂在那儿,郁达夫越看越气,又毫无办法,拿笔饱浸浓墨在那纱衫上大写:“下堂妾王氏改嫁前之遗留品”!并成诗一首:
凤去台空夜渐长,挑灯时展嫁衣裳;
愁教晓日穿金缕,故绣重帏护玉堂。
碧落有星烂昂宿,残宵无梦到横塘;
武昌旧是伤心地,望阻侯门更断肠。
“侯门”当指戴笠的府邸,对它郁达夫只能是“更断肠”。但郁达夫也有办法,他在报上登出“警告逃妻”的启事,使得王映霞颜面尽失,肝肠寸断。于是戴笠通过中间人来做郁达夫的工作,郁达夫又在报上登出:“道歉启事”,王映霞写了一纸“悔过书”,双方于是言归于好。这时武汉局势吃紧,郁达夫扶老携幼带领全家逃到洞庭湖南岸的湖南汉寿。
秋凉时节,郁达率只身再到福州供职。一个多月后,汉寿面临战火,王映霞仓皇带全家搭火车往长沙东行,又到了浙西江山。郁达夫连备函电催促,叫王映霞把岳母和两个小孩暂留江山,王映霞和长子赶快到福州。到了福州,郁达夫告诉王映霞说:“我已答应了新加坡星州日报之聘,马上就要带你们母子远赴南洋。”
王映霞惊诧道:“那么在浙西的母亲和孩子们呢?”
郁达夫斩钉截铁地答道:“已经拜托友人代为妥善照料了!事急世乱,难得周全!”
郁达夫的想法十分明显,国内已经是漫天烽火,而妻子总是想在浙西山区一带打转,无非是旧情难断。为了逃避战火,更为了彻底斩断王映霞与老情人之间的联系,因而答应了星州日报的聘约,带王映霞远赴南洋。眼不见,心不烦,一切从头开始。去寻觅婚姻中的第二个春天。
王映霞毫无选择的余地,无可奈何地跟随郁达夫远渡南洋,这已是一九三八年的岁尾。
王映霞总觉得自己是钻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到了新加坡后天天还想着她的浙西山区,天天也就寻郁达夫吵架。郁达夫忍无可忍,便将“毁家诗记”寄到香港的《大风旬刊》发表。内容包括两年来郁、王婚姻触礁的点点滴滴。用十九首诗和一阕词,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了下来,并加以注释,用词尖刻,不留余地。使得王映霞品格扫地,气得七窍生烟。一连写了几封信寄到《大风旬刊》,大骂郁达夫是“欺膝世人的无赖文人”、“包了人皮欺骗女人的走兽”、“疯狂兼变态的小人。”于是互揭疮疤、形同分水、冷战分居,最后王映霞远走廖内小岛,演出第二次逃家的新闻。
一九四零年八月中旬,王映霞只身返国。经香港飞往战时首都重庆,郁、王两人在新加坡、香港、重庆分别刊出离婚启事。
王映霞走后,郁达夫冷静下来,对她仍是思念不已,有诗为证:
大堤杨柳记依依,此去离多会自稀;
秋雨茂陵人独宿,凯风棘野雉双飞。
纵无七子为衷社,尚有三春各恋晖;
愁听灯前儿辈语,阿娘真个几时归。
郁达夫希望以母子之情去打动王映霞,妄想她幡然悔悟,重回他的怀抱,真是痴心妄想,太过天真。
后来郁达夫在新加坡与广播电台工作的李筱英同居。李筱英是福州人,在上海长大,暨南大学文科毕业。中英文造诣均佳,具有非凡的语言天才,银铃般的声音令人着迷。那时李筱英是守活寡的怨妇、郁达夫是离了婚的鳏夫,同病相怜,也不怕人言可畏。
稍后,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战火迫近新加坡。郁达夫辗转逃到印尼,娶了华侨少女何丽有为妻。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以后,郁达夫无缘无故地被人诱出杀害,尸骨无存,享年五十岁。后来谣传又起,给郁达夫加上了一条为日本宪兵队任翻译的汉奸罪名。至今郁达夫之死,仍然是个迷,好事者猜测,多半是戴笠的军统趁乱世所为。
王映霞回到重庆,就不记得她在浙西的老母了,住到重庆乡下的白沙江滨疗养。三个月后,由戴笠介绍进入外交部担任文书科的科员。按说她已是三十四岁的女人,是“烂渣滓”的尴尬年龄。她却不服老。上班的第一天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一身凹凸有致的花色旗袍,足登三寸高跟皮鞋,加上她那“荸荠白”的皮肤,确实是艳光四射。她款摆腰肢走进办公室时,那些出出入入,口操外语的时髦人物,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王映霞清楚地知道,红颜易老,青春不再,她必须有效地把握这所剩无几的美艳姿貌,而且还要尽量摆脱“郁达夫弃妇”的阴影。于是努力重塑淑女的形象。除了化妆和衣着外,往日故交在重庆的反而很少往来,谨言慎行。不久,经过小心肆应,又重在社交界抛头露面。商会会长王晓籁成了她的干爹。王映霞凭她的家世、学识、美艳、机敏,再加上岁月的磨炼、爱情的波折、饱经世故,已是人情练达,还有人见人怕的戴笠撑腰,真是左右逢源,无往不利。
一九四二年四月四日,王映霞与钟贤道在重庆百龄餐厅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贺客如云,连施蛰存都去拍她的马屁。为她赋诗:
朱唇憔悴玉容曜,说到平生泪迹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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