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僵住,脸色大变的她不知该说什么。
刚刚被心痛蒙混了神智,唯一想的只有杨广眷恋权势在一点一点舍弃江山,可此时升平才知道,自己又做了怎样的蠢事。
在杨广准备出征前,她方才所说的话分明在打击他的士气,动摇朝堂所有臣子的信心。
“皇上,臣妹……”升平情急之下跪倒在地,口齿也乱了起来。万分难过都抵不过方才的一句质问,如今便是再辩解什么也无法弥补她给予他的伤痛。他已决定出征,却被她临阵鄙夷……怎能不心痛难当?
杨广笑着由宫人为自己穿上盔甲披好风氅,喝止为他系大氅披风的宫人,笑对升平:“不如阿鸾帮朕系?”
此时升平心中万分悲戚,可她必须站起身为杨广挽回最后颜面。
杨广弯腰搀扶起升平,一双温暖的手包裹她的,探往自己下颌,唇边漾着淡淡笑意:“来,好好系,千万不要没等出宫,带子便开了。”
朝臣眼中,金銮殿上,万民表率的皇帝为国家安危亲自出征,母仪天下的皇后为黎民百姓送君千里,杨广和升平两人彼此凝视,目光不肯错开半分。
可杨广能清楚的看见,升平颤抖的手指正抓住金绦缠丝带不肯放开。他低头看她,静静的,升平眼中噙满泪水,望着自己手中的金色丝绦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动,眼泪便落在众朝臣的眼中。
杨广俯身,在升平耳畔悄声道:“不过才二百里路,朕答应阿鸾,一定尽早归来。”
升平扯动嘴角:“嗯,皇上一定早去早回。”
眼泪加重,终还是不争气的晶莹坠落。
杨广伸手为升平抚平耳边碎发,在无人看见的一瞬将泪珠收在掌心。他笑:“这眼泪朕收下了,改日还你。”
幼时杨广那次出征,升平深知北疆遥不可及,纵然心中惦念也无力可施,今日他再次征战,目标直指京郊二百里处,知他决意亲征,她的心怕也果真随着去了战场。
“此刻再说其他已经没用了,不管如何,朕出征念头的已有,阿鸾拦是拦不住的,何妨笑着送君一别?”杨广的气息轻拂在升平耳畔,声音低沉温润,根本不似先前对臣子般的严厉。
升平:“臣妹知道不该阻拦,但请皇上恕罪,臣妹实在笑不出来。
杨广盖住升平的手:“那就等朕回来再笑吧。”
升平定定心,含住眼泪点头,一下一下为他紧紧系好带子。
杨广回身,扬手示意,朝臣顿时噤声叩首。他容色凝重坚毅,声音低亢:“今大隋边境被犯,有谣言谎报逆贼连破数道隘口关卡,可笑,李氏逆贼不过是螳臂当车力微难成。京畿四面屯兵,坚若铁壁,岂容宵小作乱!今朕亲征,扬隋荣威,必将逆贼治服于脚下!”
朝堂四方兵营守将闻言立即奋而跃起:“末将愿随皇上前往平叛,以死效国!”
杨广笑,“好,准奏!”
杨广的目光坚定如铁,展望众人:“大隋万年,天下尽归,众爱卿等朕归来!”
升平第一次看见杨广身上围绕凌厉迫人的光芒,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的帝王气势下。他屹立在蟠龙宝座前,给她留下最后的影像犹如即将出征的英雄,凛然不屈。
时隔三年,他又一次出征。三年前,他离京出征,京都大变,皇位上的人坐了又换,换了又坐,没有一刻安稳。三年后,他再次离京出征,皇位又会如何变更?这场疾风骤雨来得太过猛烈,甚至他还没有定下继任之人便匆匆迎战。
何去何从,会如何改变?
升平手心还拽着杨广的衣角依依不肯舍去。
他已经迈开脚步向外跨步。
缄默中,满朝文武无不将忧心忡忡藏于眼底心中。效忠誓言喊出容易,坚信难,谁知此次宫外厮杀风起还有没有机会晴空万里。
红日遥坠。
仿佛在滴出血般哭泣。
大兴殿前长长台阶,杨广登上艰难,迈下容易。
宫门外,数十万精兵强将已齐聚,铠甲耀眼,银光遮天蔽日,杨广重新领兵出征,光晕笼罩他的背影带着不真实的虚幻,渐渐消失在升平眼前。
升平缓缓坐在宝座上,用纤细的手指感受杨广留下的余温。
不敢去送,因为她怕极了那种生死离别。
升平还记得,上次离别时她也不曾送,那时父皇亲手赐予杨广银枪金甲帅旗,杨广的背后有独孤家军马做陪衬,走得好不意气风发。
此次,他再出发,灰蒙蒙的城门再不见昔日辉煌,大红色的宫城门内也没了坐镇的独孤皇后。
胜败已定了,不是吗?
升平拽紧自己胸口的风氅,仰望萧索天际悬挂的那抹诡异光辉。
杨广,你一定要回来,哪怕我们就此放弃天下,你也要安然随阿鸾离开。
没有你,便是天高水阔也是孤寂,没有你,便是自由无束也是窒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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