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三房在虞家的地位其实一直有些尴尬。
朝参日,也就是要进宫上朝参见皇帝的日子。虞闻比往日都要早起,阿瑶服侍他洗漱更衣,阿祁又紧着问早晨是在家中吃还是外头吃些,他闭着眼回了句在家中,便有小厨房的厨子一抹脸卷起袖子干活了。
外头东方既白的时候,侍娘用木盘端着热腾腾的粥上来放在桌上。随意地吃了两口,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虞闻带上阿祁出了门。早有仆从在府外候着,手里头牵着匹枣红色的大马,正是之前被虞安带去南湾村的朱明。翻身上马,他又低头对着阿瑶吩咐道:“谈家小娘子那院子,你多看顾着些,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你都记下帮忙添上,管事的问起,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阿瑶点头,福身送郎君。
其实上朝并不大事,照例是有监察御史参了某某常侍一本,又或者是鸿胪寺卿谈到边疆某某友好往来的小国敬献了什么什么礼,然后谁家的郎君殴打了城门郎……虞闻的工作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悠闲。但另一方面,虞闻又因为父辈的关系,很得皇帝喜欢,人人都说,这位年轻的秘书省正字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到四考过后,大约就能升官了,至于升到什么官阶,就看皇帝是怎么打算的。
朝堂上你讲完了我讲,我讲完了他讲,差不多把重要的不重要的事都交代清楚后,皇帝就宣布退朝了。
散去的人潮三三两两走在一处,时不时交流下感情,说的更多的却不是朝堂上的那些话。
虞闻有一挚友,父辈在朝中任三品大官,自己年纪轻轻就借着东风当了散骑常侍,虽是个散官,却地位很高,更重要的是,在某种程度上是夸耀了这位挚友的长相。
孙青阳叹道:“那朱御史是不知疲累么,他参司马常侍已经有三回了,哪回不是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倒还是再参第四回,牛,实在牛。”
虞闻嗤笑一声:“不过是司马常侍运气好罢了,真要哪一日突然搜查,床底下大概就能搜出定罪的证据来。”
孙青阳抿嘴一乐,伸臂撑了个懒腰:“他也不嫌累得慌,听说司马常侍昨日又纳了一个小妾,一连纳了五个小妾,生了一串的小娘子,为了延续香火,倒是辛苦他了。”
散骑常侍挑的就是长相好看的郎君,皇帝眼光不差,一挑就挑中了宰相家的这个嫡次孙。孙青阳走到哪总是容易吸引旁人的眼光,再加上旁边还站着风度翩翩的虞正字,被人围观的情况也就更加频繁了。
他俩嘴里提到的司马常侍,是正五品下的内常侍,在奉元城最出名的就是他家的七朵金花,各个都被养得水灵灵娇嫩嫩的,目标明确——就是嫁人攀关系的。
说话间,那司马常侍绷着脸从旁边匆匆走过,孙青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远,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嘲讽:“绍仁,你说他新纳的那小妾最后能给他生出儿子来么?”
虞闻似笑非笑,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家里的几个妹妹平日可都有上女学?”
奉元城内举女学之风,大大小小约莫有十几二十处,不少官宦世家的小娘子都会去女学读书,也有世家认为女学不成体统只能是那些商贾富户家的小娘子读书的地方,要想找一处风气好、先生也好的女学,虞闻是真的一头雾水。
孙青阳答道:“上女学做什么?我家那几个妹妹从能张口说话开始,阿娘就从宫里请了嬷嬷专门在旁教导,琴棋书画和女红,到现在样样都好。怎么?十三娘在奉元城住下了,这是在给她找女学?”
孙家不光是世家,更是皇亲国戚。孙青阳的祖母是郡主,生母是皇帝的亲妹妹,就凭这层关系,要从宫里请个把嬷嬷入府教养小娘子,对孙府来说都是十分容易的事。女学是什么?孙青阳还真不清楚。
虞闻摇头:“并非十三娘,而是我二嫂的嫡妹,六岁了,也该上女学了。”
孙青阳奇怪地看着他,好奇道:“你二嫂的嫡妹?怎的不是她阿爹阿娘去找女学?”
虞闻道:“你又忘了,她们姊妹俩三年前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哪里去找阿爹阿娘。你可还记得谈主簿。”
孙青阳惊愕一下,睁大了眼:“就是三年多前,四明县瘟疫爆发,那位不肯抛下全城百姓,带病守城直到宫中御医到达四明着手救人才倒下的谈主簿?”
“世伯带病坚守,不幸染上疫症,和伯母一起去了,最后只留下她们姊妹俩……”
虞闻边走边用低低的声音说起从十二郎那里直到的谈家姊妹的事。
说完话,孙青阳一拍胸口:“绍仁,我知你与我说这些话,是信得过我们打小的交情,你放心,谈二娘上女学的事就抱在我身上,最多三日,我就让人把全奉元城最好的女学先生带到你面前!”
虞闻知道这人说到做到,点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你同我客气什么,真要谢,何时带我去你家吃酒,你家大郎上回从外头带回来的酒真香,我想了很久了。”
“择日不如撞日,散衙后便去。”
“好勒!”
琅轩院里的气氛本就比外头的凝重一些,眼下似乎头顶上的天都比刚才更沉了。阿芍抬头盯着天,忍不住就嘟囔了两句,阿琉听到声音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在背后议论主子,小心让大夫人听见了,撕烂你的嘴!”阿芍翻翻白眼,到底还是闭了嘴。
而屋里,桑梓坐在绣绷前,一针一线,慢慢做着女红,良久才抬起头道:“二娘,你在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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