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廖长星,薛青澜自在了一些,才转头对闻衡道:“何至于此,用得着这样小心么?”
“小心无大错,命要紧。”闻衡抬手揭开桌上食盒,看了看其中内容,问道,“怎么不吃饭?这都多久了。”
薛青澜不甚在意地答道:“忘了。”
闻衡没多说什么,把盒盖扣好,又开窗看了一眼,问道:“你师父呢?”
薛青澜指向西厢一间点着灯的屋子:“在闭关炼药,叫我不要打扰他,看样子要忙一整夜。”
“那就好。”闻衡道,“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抱个枕头,拎上食盒,跟我走。”
“什么?”
“难道今夜你想和我睡一个枕头?”闻衡推着他的肩,将他转了个个儿,漫不经心地催道,“快去。”
薛青澜茫然地被他支使去收拾东西,闻衡眼皮半抬不抬,懒洋洋地向灯火通明的西厢看了一眼,原本上翘的嘴角倏忽绷得平直,那一刹那,他藏在窗格阴影下的神色冷峻得几乎有些慑人。不过这表情转身即逝,待薛青澜回身,他已经将窗户关好,像个大少爷似的抱臂站在窗前,问:“都收拾完了?”
薛青澜收拾出个小包袱,打好了结拎在手上,正要去拿食盒,却被闻衡抢先接了过去:“我来,走了。”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了闻衡住的院子。他连着两日未归,屋里冷得像个雪洞,不过生起火之后,热气很快充满了整间屋子。闻衡将食盒中的菜拿出来热过一遍,又煮了一锅稠厚的红枣小米粥,逼着薛青澜喝了两碗驱寒。
闻衡两天没进食,不敢吃得太多,只端着一碗粥慢慢喝,一边把今夜这些明里暗里的心思一一拆解给薛青澜听。
他在越影山上过了三年逍遥日子,自己都以为已经忘了这些猜度人心、勾心斗角的本事,没想到多思多虑是他的本能,平时藏得很严实,一遇到外力激发,就成了他的第一件亮出来的武器。
薛青澜听他絮絮地说着话,额头鼻尖沁出细细汗珠,被热意和饱腹感催生了无穷睡意,却还撑着眼皮问:“师兄,既然要自证清白,直接将地宫中的事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他们知道被盗走的是假剑,也就免得白费工夫了。”
闻衡看了他一眼,笑了:“我现在解释你还听得进去么?不说了这些没用的了。你先别急着困,在土坑里滚了一天,我给你打盆热水,好歹擦擦再睡。”
薛青澜已然困得脑子都不转了,闻衡说什么都嗯嗯嗯。他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将自己擦洗干净,连要与闻衡同床都顾不上羞赧,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他这两天为了什么不眠不休,闻衡比谁都清楚。他抖开被子给薛青澜密密掖好,顺手替他把半湿的长发拧干了,拨到枕边,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碗碟,洗漱一番,又装了个火盆放在床尾。将一切收拾停当后,他才和衣上床,在薛青澜旁边躺下。
闻衡在洞中睡过长长一觉,又得了顾垂芳传功,体力大有提升,现在并无多少倦意,只闭目养神,在脑海中慢慢复盘这两日的所有事情。
盗剑一事暂且不论,地宫奇遇堪称匪夷所思,顾垂芳虽未明说不可将这事宣扬出去,闻衡却要留一个心眼。
他听说过“沧海悬剑”的名号,也听说过外界对于顾垂芳销声匿迹的种种猜测,如今看来,自封三十年简直是其中最古怪的结局。
徒弟盗剑逃逸、师父愧疚自罚这套说辞并不怎么可信,闻衡从常人思路推测,纯钧剑被盗时顾垂芳也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大可自己下山亲自追缉叛徒,说不定就能追回来了,为什么他反而把自己关了起来,平白无故地浪费时间,致使纯钧剑至今仍流落在外?而且听顾垂芳的意思,纯钧派在丢剑之后并没有急着寻找,却别出心裁地造了一把假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镇派之宝还可以这么糊弄吗?
更令人生疑的是这三十年来纯钧派对顾垂芳的态度。越影山一共七峰,唯独临秋峰被划为了禁地,派中弟子大多数不知其中缘由,长老前辈们也甚少提及临秋峰和前代长老之事,令闻衡不得不怀疑,顾垂芳是否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清白无辜。这三十年的不见天日,究竟是他的自封,抑或根本是禁锢,会不会是为了防止他与外界联系,以免做出什么不利于纯钧派的事?
种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交错,怎么想都有可疑之处,闻衡能断定顾垂芳一定没有把全部真相都和盘托出,但被他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答案恐怕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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