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萝与薛嘉吓绿了脸,程元结结巴巴了半天,都想扶她躺下来,她倒不恼,捂着胸口轻咳一声,浅笑道:“哪里就这么容易死呢?风大夫说笑,你们也容易当真!待我写完了这封信,以后有的是日子歇息!三位请坐……咳……冬萝,上茶!”
风敛月见状,微微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南宫南与梅蕊也坐了下来,一屋子人落针可闻,眼巴巴的看着她,见她修长白晳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握着一管狼豪笔缓缓写下去,见她一笔一划,笔锋稳健,只是速度过慢,虽知她不会一时倒下,但各人皆捏着一把汗。忽尔她抬头对着梅蕊诡秘一笑,梅蕊顿觉全身暴栗顿起,她却坦言道:“梅姑娘既然是哥哥的未婚妻,退与不退,还是要哥哥来决定!”她似是沉浸在了苍茫往事,目中光芒未曾落在任何一处,可面上笑意浅浅,竟有甜蜜的味道。
她这封信统共不过一十五个字,竟是费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写完。等到冬萝与薛嘉将她扶了安顿在床上,风敛月方将之前猜测中倚萝之人寿数不过三年之事讲破,她原担心当事人会不顾自己身体跳起来,哪知道她只是倚在高枕之上,并未曾有任何一种反应,倒是程元红着眼眶跳起来,指着风敛月怒骂:“你这什么庸医,怎么从来未曾听夏军医这样说过?定是你讹人,咒我家将军!今日我老程若是不给你一顿好打,怕是你不知道我家将军的厉害!”说着说着便要扑上来,将风敛月一顿好打。
风敛月虽不曾习武,但并无惧怕之色,傲然立在当地,自有一种磊落的气质,让人不能小瞧。她道:“这位侍卫大人毋须动怒。倚萝之毒不到灯尽油枯之时脉像也查不出来。我以前也曾诊过一位中了倚萝之毒的人,还曾疑惑为何他的脉象并不能瞧出生死来,如今想来定是如英将军这样了,只是他不能承受那种锥心摧肝的痛楚,一直在用药压制罢了。”
程元目中充血,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冬萝虽灵透,大致猜到了结局,还是忍不住白着脸问道:“后来那个人呢?”
风敛月无限悲悯:“不出一个月便过世了!”
南宫南与梅蕊不由小心翼翼观察着床上那人神色,但见她长呼了一口气,淡笑道:“一个月……日子有些短了呢!不知道去太湖,来不来得及?”
二人面面相窥,不明白她在这剩下的日子里去太湖做什么?唯有冬萝猜到了她的心意,慌忙拦道:“少夫人如今身体状况,就算是想见大爷与二爷,也犯不着以身涉险,跋涉几千里路吧?”
床上那人轻摇了摇头,笑道:“冬萝,你不知道他两个,如果不能亲眼见我死在他们面前,我只怕……只怕他们不能接受这事实。将来,还有大半辈子要活下去……”语声渐至低迷凄楚,竟惹人无限心酸之意。
梅蕊初次觉得这位小姑子是位狠毒的让人震憾的人。听闻她那些传言,她并不能切身体会她的冷酷,就算是她说要杀了她,也并不曾觉得她有多毒辣。她本人早成了个淡泊的性子,可是,见她面上的表情,这两位大爷与二爷分明是她的挚爱,她却要死在他们面前,明明白白让这二人记住,她已死,连尸骸也要送到他们面前,不给他们一丝丝幻想的机会,何其毒也?!
南宫南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英小姐不必着急,不是还有神医卫老爷子吗?虽不能一时寻得他的踪影,但我已经派出城中暗卫前去查访,相信不过几日定有他的消息,你还是先在龙城住着,由风敛月慢慢调养。”
床上那人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风大夫了,我知道请你不易!”
风敛月到底也惊讶了一下,自失一笑。
向晚,南宫家的马车悄然停在了同福客栈前面,薛嘉抱着英洛而出,她静静伏在这少年泛着青涩阳光味的怀抱中,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里,后面一队侍卫押着李岚交待下来的珍奇之物送进了南宫世家。南宫南看着单子上缺失了近一半的物品药材,连着看了好几个上面有焦痕的物品,微微一笑。
那个女子,甚直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过失,极为坦然的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完毕,她身边的少年深深施下礼去,原来这如骄阳般的少年竟也是位五品武官,与之关系耐心寻味。
他在书房内静坐良久,想起这女子与英乔迥异的性情,真不能相信这二人是同源而出。对别人狠的人他见得多了,他自己亦是,但是对自己狠辣至此的,她尚是头一个,简直要让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不知是欣赏还是钦佩还是厌弃?滋味莫辨。
这一夜风敛月也未曾合眼,她在自己的医庐里折腾了一夜,天亮之前总算熬好了一碗乌黑粘稠的药来,端进了英洛的卧房。那人正在拥被高卧,乌发如瀑披散开来,只余白的似雪的脸庞来,偶尔咳嗽一声,双眸清亮如星,半点睡意也无。
见着风敛月,始露出一丝笑意来。见了她端的碗中药物,黛眉微蹙,问道:“不是毒药吧?”
风敛月言简意赅,答:“是毒药!”
她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咂吧了一下,笑着点头:“原来毒药是这股味道,除了苦,还有点粘!”说不出的坦荡磊落清明的意味,风敛月一时里看得呆住,暗道:怎么有人能够既坦荡磊落又冷酷狠毒呢?简直不可思议!但见她端着药碗的一截皓腕欺霜赛雪,同为女子亦差点把持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把,中途省得了,正好将她手中药碗接过来,顺手搁在一旁小案上。
她缓缓钻进被中,闭上眼半晌,轻声道:“喝了这个药,我不会再疼吗?”仿佛是解脱了桎梏一般,只剩了数不尽的累意疲惫。
风敛月淡淡道:“这个,我也不敢确定!这药也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过似乎能减少痛楚,我在这里看着你,你睡吧!”
她乖顺闭上了眼,看不出面上有任何冷酷的影子,只是个五官极为妍靓端庄的女子,苍白的樱唇,挺俏的瑶鼻,如蝶轻栖的双睫,黛柳如烟的眉毛,静静躺在哪里,惹人怜惜,仿佛怎么疼爱都不嫌过份。
一夜未睡,风敛月阖眼坐在床头,后来便进入了梦乡,睡得很是不安稳,是那种明知身边有人,但总是无法醒来颇为缠绵纠结的觉。等到她能勉力睁开眼睛时,只见室内已然昏暗。她早先吩咐了服药期间,禁止任何人前来打搅,万料不到她手下侍女护卫竟真的未曾进来。她只好自己下地,摸着火烛点燃了,往床前一看,几乎吓得一跳,只见那人满头大汗,乌发湿成了海藻,几乎可以滴得下水来,只一天的功夫,樱唇焦裂。这方子虽是别人用过的,但她自己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别人服用,一时里竟难得慌张,张口便道:“来人呐!”喊完了方后悔,早将别人支开,这会子院里怕是半个人影也无。
哪知奇迹出现,只听得门外有人迟疑道:“风大夫可是叫人?”竟是那名唤冬萝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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