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出现在奚平心里,就一发不可收拾地长了起来:至少在转生木彻底腐烂之前,野狐乡还是他的地盘,没人知道墙头路边长的野树里遍布他的眼线,只要操作得当,那些踏入野狐乡的修士都可以是他的猎物……
一个筑基……一个升灵,能抵多少白灵?
就在他思绪越来越往危险的地方滑,奚平耳边“嗡”地响了一声,神识像是被一张极细的金属片弹了一下,余音震颤不休。
奚平蓦地回过神来,那触碰到他神识的冷意里有熟悉的气息……照庭!
“师父?”
没有人回答。
奚平的神识便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转了个遍,然而眼前只有茫茫山丘,一眼看不见地平线。
他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点落寞,挑了一棵长在河里没被小崽抹过鼻涕的转生木,奚平将神识蜷缩了进去,沉下心绪。五年来,他头一次像个正统的仙家弟子一样入定。
随着他起伏焦躁的心绪定下来,奚平“看见”了他神识上封魔印的束缚,沿着那枷锁般的封魔印逆流而上,他和无渡海底的本体产生了一点联系。
然后他听见了长剑的低吟,从遥远的东海叩着他的神识,奚平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微弱的声音找寻过去:“师……哎!”
又有剑气轻轻打了他一下,这次他发现,照庭好像生气了。
接着,清晰的剑意传到了他的神识上,奚平接受得十分茫然:师父这是干什么?传剑?他没手啊。
但除了闻斐扇子上那几个字,他太久没从师尊那得到只言片语了,忙凝神细品。
在飞琼峰上的时候,支修没教过他剑法——小弟子刚入门,差太远了,教也白教,对牛弹琴。但此时,奚平身是筑基巅峰,神识在峡江两岸辗转磨砺,更是可能比一般升灵还强横,早已经今非昔比,奇异地,他发现自己能“看懂”师尊的剑意了。
那剑一开始平和中正,随后越来越凛冽、越来越放肆,剑本就是因血而活的杀人利器,没了限制,凶戾之气扑面而来。奚平毛骨悚然,要不是打心眼里认定师父不会伤他,差点掉头就跑。
随后那剑的煞气触碰了什么,将奚平心里方才捕猎修士的种种念头清晰地映照出来,一股脑地打回到他眼前,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最后“轰”一下,他眼前只剩一片血光。
奚平悚然一惊,剑气消散,只有一点凉意点在他眉心,像飞琼峰上的细雪。
他的神识蓦地从入定中惊醒,有那么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为何不为天地所容——他确实没有道心。
哪怕是拿人炼器的虫师,都有道心在头上三尺悬着,不让他们朝“阳间鬼”以外的普通人下手。
而没有道心的人,万事万物都牵制不了他,就像没有人能拷问无渡海上的飓风。
他可以横行天地,全凭一己喜恶行事。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奚平惊觉,他们说他是邪祟,他就越来越像真正的太岁邪神。
陶县的烂摊子是秋杀留下的,他如今觉得秋杀是祸国殃民的大妖邪,可……也许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看他如看秋杀。
人蒙上眼,就是走不了直线的。
所以师父一直在看着他。
奚平长长地吐出口气,幸亏楚国天热不下雪,不然全县的屋顶怕都得归他扫。
“可还是没钱怎么办啊,师父。”
这回他神识里沉寂了,照庭碎片也不吭声了,师尊是个两颗白灵心疼一百年的穷酸,爱莫能助。
魏诚响风一样在陶县飞快地穿梭着,太岁前辈说灵石他去想办法,她要在十五之前把法阵布好。她在符咒法阵方面下过功夫,但这么大的法阵还是头一回经手,一点神也不敢走,恨不能将那聚灵阵的图纸吃进肚子里。
就在她在陶县边缘一笔结束,刚吐出一口气的时候,灵感忽然被惊动。
魏诚响一惊:她感觉到了破法镯!
魏诚响的左手明显比右手白一号,用的是林大师给的一件仙器。她没有“死道”隐骨,人也不是壁虎,伤固然是能好,断肢可不会再生,除非她有机会筑基。
不过点金手就是点金手,这假手装上跟真手没什么区别,画符做阵都没有半点凝滞——还比她真手皮肤细。这些日子过去,魏诚响已经把那仙器当自己的手了,这会儿她才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一截断肢被缺德的破法镯偷走了。
那镯子好像现在正在跟踪偷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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