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沧阑身子略好,大太太又提及赶秀君走之事,却又听下人来报,沧阑犯病了。如此反复几次,大太太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便也不提秀君的事,却把秀君派到了厨房工作,住的地方也搬到了东边,紧靠着她的房间。沧阑本还想故计重施,秀君却劝住了他,说是只要不离开纪家就好,在哪里都一样。
秀君才到厨房没几天,大太太就为沧阑请了两个先生,一个教汉文,另外一个是英国人,教洋文,照例是汉文上午,洋文下午。晚上大太太一定是要来看看沧阑的功课,因此,沧阑和秀君两人,是无形地被隔开了。
这是大太太故意的。经过这次事件,她多少看出了沧阑对秀君有种特别的依赖,而她要在这种依赖变得不可收拾以前,控制住一切局势。她的丈夫已经偏离预定的轨道,她的儿子绝对不允许再出错。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正是由于大太太隔离两人的举动,让沧阑和秀君真的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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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就是五年过去,沧阑却越沉静,个性越来越内向,经常一本书在手,就可以坐上一天。他经常陷入沉思,远远看去就似雕像一样,没有人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曾经与他一起分享情绪的人,都不能再见。秀君是咫尺天涯,沧芸却真的是远隔千山了。
沧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才十岁的沧芸,会被家里人送去北京。就算母亲不喜欢她,但父亲是极喜爱她的,不知为何忍心将她送走。自沧芸走后,他更孤独了。也许是因为年龄上的差距,又或者是性格差异,沧堇和沧彦极少找他,他们忙着出入各种宴会,认识不同的女人。
母亲从不因为时间的流逝,放松对他的看管,他无论去哪里,总有一两个下人远远跟着,也总会想办法让秀君和他避不见面。而秀君,总是谨守本份,从不踏足他所住的院子,他总猜想,秀君也许和娘有什么约定,以至于五年来,都不曾主动找过他。
原本以为,时间久了,他会习惯没有秀君和沧芸的生活,可他越来越现,这两个人就犹如他生命中的亮光,可以温暖他的心。他一定要见到秀君!
后院的荷花开了,沧阑天天去那里,他知道秀君喜欢用夏天的荷叶来包裹豆腐,和着鱼汤一起熬炖,他希望能与秀君不期而遇。
沧阑等来的,都是失望。他能吃到秀君用荷叶炖出的豆腐,却从来没有见秀君出现在后院。有一次,他整天都坐在荷塘边,却还是等不到秀君。失望蔓延在他心底,眼里有轻微的泪光,以至于他将缓缓而来的二太太认成了秀君。
“秀君!”沧阑狂喜地奔过去,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惟恐一松手,秀君又消失不见。二太太微微有些诧异,一直以来,她以为沧阑是个文静内向的孩子,却不想沧阑也会有这样的举动。“沧阑,我是你沈姨,不是秀君。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二太太的音调慢声细气的,语气中有浓浓的关心。
“沈姨,你不伤心吗?沧芸离开你,你一点也不伤心吗?”沧阑此刻,只想找一个人问,与亲爱的人分开,是什么滋味。他与秀君的分离,随着时间,越来越让他痛彻心骨。二太太精致的脸庞,忽然就扭曲起来,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要用牙齿狠狠咬住,才能勉强压下要冲出口的尖叫。沧阑被二太太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说:“沈姨,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哪知,二太太忽然抓住他的手,以一种急迫的、紧张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语调说:“不,我一点也不想和芸儿分开,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芸儿不走,她会死!她会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会死!”
“沈姨,孩子的死,只是个意外。”沧阑还记得二太太从楼梯摔下的情景,孩子没了,父亲为此大雷霆,从此没有人再敢提起那个孩子的事。“不!”二太太尖利地叫出声来,眼里有深深的恐惧,“那不是意外,是我故意踩滑的,是我故意的!”
沧阑无法明白二太太的意思,想问清楚,却见二太太已用手紧紧捂住嘴,飞快地跑走了。
天色渐昏,如血的夕阳在向人间炫耀着最后的光辉,沧阑看着夕阳的光一点一点沉落,任由心底寂寞一点一点散开去。
纪家的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绪吧,或痛苦,或伤心,或寂寞。也许,纪家只有两个人是快乐的
………【第六回(下)】………
沧堇和沧彦是上海交际圈中的名人,不仅是因为纪家的家世,还因为他们年轻、潇洒、挥金如土。他们频繁地出现在上海各大舞厅,周旋于不同女人之间,享受着绝不相同的温柔情趣。可今天,坐在月宫舞厅中的沧堇和沧彦,都显得很不快乐。
“大少,你怎么了嘛,一直心不在焉。”浓妆艳抹的女人使劲往沧堇的怀里挤,娇嗲的声音可以将人魂勾走,“是不是我不美丽啊?”沧堇一扬眉,很认真地看着女人:“如果以后我都不来找你,你会怎样?”女人不相信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大少,你真会开玩笑!你怎么可能不来嘛,就算你有了新欢,也不会舍弃旧爱的,不是吗?”
沧堇点头,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一直不做声的沧彦忽然道:“大哥,我可没你这么乐观。真不知道爹是什么神经,我才十八岁,就要我成亲!”沧堇摇头笑道:“老二,十八是不小的年纪了,爹像你这么大时,早已经成家了。”
“大哥,你难道就不抗拒吗?你的新娘叫曾什么来着,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我的那个更离谱,我的那个更离谱,居然是乡下的穷亲戚!爹曾经受过她家的恩惠,就非要我娶她来还?”沧彦心里真是有气,好歹大哥也是娶上海有头有脸的曾家女儿做妻子,他为什么就要用婚姻来报答一段莫名其妙的恩情!沧堇尴尬地一笑,有些不自然地说:“我的年纪配她,有些大了,所以就委屈了你。”
沧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难道说,那个闵蕙起先要嫁给你的?”沧堇干笑一声,却不作答,眼睛中流露出几许不可捉摸的神采。沧彦捏紧拳头,冲着沧堇挥了挥,神色很是不悦。旁边坐着的女人赶紧给他倒了杯酒,笑着送到他唇边,道:“二少,何必生气嘛,那种乡下妹,娶回家里放着,你还不是照样出来快活。”这话说到沧彦心里去了,绷紧的脸一下子就松开来,捏捏女人粉白的脸蛋,又赞许似的亲了一下女人血红的唇。
“就是,老二,何必想那么多,现在我们应该把时间留给两位美丽的小姐。”沧堇笑容有些轻佻,却十分合适挂在他的脸上。“对,大哥,先干一杯!”沧彦也抛开一切,就算明天要结婚又怎样?
兄弟两人在月宫歌舞厅呆到天明,才醉醺醺地迈着步子回家。刚到门口,就被一群下人扶回房,灌下醒酒汤,要他们准备迎娶事宜。纪老爷子和大太太也分别警告过两兄弟,要他们规矩些,别出乱子,纪家丢不起这个脸。这番话让兄弟俩的酒醒不少,虽说有些不情愿,还是打起精神准备接新娘过门。
婚礼的隆重自不必说,单说纪家两兄弟同时娶妻,就足以震动整个上海。而这件事,也让上海的小老百姓,在茶余饭后谈论了好久。第一,这场婚礼实在是难得一见;第二,纪家兄弟娶妻之后,竟然有两个月之久,没有出现在上海任何一家舞厅,据说是自愿留在家里陪娇妻。
而事实却是,沧堇和沧彦都被老爷子禁足,要他们在新婚期间,规矩一些。
单从外貌来讲,两兄弟是满意妻子的。晴眉生得浓眉大眼,嘴也有些大,但笑起来极有光彩、很爽朗的样子,显出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闵蕙是标准的古典美人,一双单凤眼妩媚至及,加之她一贯冷冷的神情,那张脸就十分冷媚。可是,就个性来讲,晴眉有些唠叨,常常闹得沧堇头疼;闵蕙太冷,话也少,沧彦与她在一起,半天讲不到十句话。不过,她们都不曾过问两兄弟在外面的事,这让两兄弟放心不少,只等老爷子解除禁令,就可以再去风流快活。就这点来说,兄弟俩都从心底接受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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