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痕和琥珀则是忙着看人往张越的寝室中搬几样要紧行李,俱是没顾得上看旁边那两个有意挺胸而立地妖娆丫头。一见那张床上挂的半旧不新的帐子。秋痕就三下五除二将其撤了下来,从箱子里寻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青丝帐挂上,而琥珀则是拿出了一个铜鼎,抓了一把百合香贮在里头,盖上罩子后四下看了看,最后便搁在角落中的高几上头。
那两个丫头站了许久,见秋痕琥珀始终当她们不存在似的,脸色渐渐便发白了。她们自忖伺候人的勾当精熟,谁曾想别人是换了帐子换褥子,换了褥子换床单,换了床单换被子,那几个硕大的樟木箱子就仿佛是百宝箱似的,各种用具陈设变戏法似地都拿了出来。她们之前还在心里嘲笑张越衣着寒酸,此时见人家丫头都带着海棠金手镯,那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
先前那些差役闹过一场有眼不识县太爷,这会儿她们这拨人可不是也整了一出有眼不识金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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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打谁的脸
二十名长随、八名家丁、三个丫头、两个粗使仆妇外加一个不明底细的彭十三,当安丘县衙的几号人物发现,原以为小门小户没根没基的张越竟然带了这么多人上任,顿时都陷入了某种难解的猜疑之中。倘若是在多豪族世家的江南,这点阵仗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这里是山东,是经历过好几次改朝换代和靖难之役屠城,真正的大家族几乎十不存一的山东!
虽有这么多人,但由于十多年前那几位来自于江南的县令在后衙修建了足够的房子,三十几号人正好够住,可原先那些园丁仆妇之类几乎都是各方眼线,眼看人家收拾屋子分派活计一样样井井有条,少不得有无数消息往外送。于是这天傍晚,县衙散堂之后,县丞罗威便请了主簿赵明到一块合计,又派人去叫马成。
“睡了?这天都还没黑,他睡什么大头觉,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睡?放屁!”
派过去的小厮垂头丧气回来报信时,罗威登时大发雷霆。将那小厮赶出去之后,他砰的一声摔上了房门,气咻咻地转身看着赵明。
“这马成简直是呆了傻了,他以为那小子带了这么一大帮家人就了不得了?这是安丘县,不是那小子养尊处优的大宅门!这几天那小子除了盖印还会做什么,这公务能仰仗那起子只会点头哈腰的奴仆?不过是找马成商量,他居然推三阻四!”
“老马胆小谨慎,罗兄你又不是刚知道。”赵明面白无须,看上去颇有些儒雅书生的风范,此时便故作风雅地摇了摇手中折扇,“我们之前无非只是料错了一件事,人家不是寒士,而是世家子,仅此而已。不过只看他此来安丘居然大阵仗地带了这么多人,再看看之前那些作为。便足可见他在家的时候习惯了舒心日子,只要我们明面上敷衍好了……嘿嘿,到时候大家走着瞧!”
“赵老弟说的是。”罗威转怒为喜,走上前去在赵威身旁的那张椅子上施施然一坐,笑呵呵地说,“人家家里有钱。必定看不上咱们县衙里头的这些钱粮出息,也看不上他自个那点俸禄。不过,他要是识相便罢,要是想搞什么名堂,我让他灰溜溜走人!说起来还是老马最亏本,那两个丫头还是他从青州府的惠香楼里头买的,却不知道人家的丫头强得多!”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口中那两个被人用高价买来地丫头此时确实正委屈着。秋痕和琥珀一来,张越身边她们俩久再也插不进手。非但如此,灵犀还把她们俩叫到跟前宣示了一回规矩。她们本是青楼里头出来的,讲究的是如何献媚。如何勾引得男人欲仙欲死神魂颠倒,哪里知道大宅门里头有那许多繁文缛节?
琥珀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两个丫头站在地上扭来扭去,样子极其不老成。若换成秋痕,此时必会斥上两句,她却只是在心里哂然一笑,因对灵犀说道:“姐姐,这儿和北京离着不多远,如今天气也一天天凉下来了。咱们来的时候虽然带了不少大绒衣裳。但也架不住天冷,这日用的柴炭和银霜炭却也得备办起来。银霜炭在这儿只怕是难寻,少爷也说太奢侈。”
“出门在外,确实不能像家里那样。”灵犀也点头,斜睨了一眼一旁那两个丫头,便对琥珀笑道,“三少爷只带着几个大男人先到,换下来地那些衣服只怕是不曾仔细浆洗,待会送给李家的和崔家的。让她们重新浆洗过再说。以后还是老规矩,你和秋痕贴身伺候,我住在外头,那些粗笨的事我管,大伙儿各司内外,这就齐整了。”
秋痕正掀帘出来,听着这话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姐姐是老太太亲自点的,怎能住在外头?再说。这县衙毕竟不比咱们家里头。内内外外进出的人多,姐姐怎好抛头露面?”
“我比三少爷还大着四岁呢。怕什么抛头露面?”灵犀笑着驳了一句。瞧见张越也跟着出来。便上前屈膝扶手行了个礼。觑了片刻又道。“下午见着少爷地时候。您这衣裳颜色也配得不好。毕竟秋痕琥珀细心。如今这就妥当了。对了。刚刚地分派三少爷可觉得妥当?”
这几天身边有那么两个丫头在。又没带几套换洗衣裳。因此张越都是胡乱穿地。刚刚在房里就被秋痕嗔着说了一通。这会儿灵犀又拿着这个说事。他不禁苦笑。彼时虽没有什么玻璃大穿衣镜。但檀木箱中仍是带着一块两尺长地水磨铜镜。因此刚刚出来之前。他竟是被秋痕硬揪着狠狠照了一通镜子。此时仍觉得好笑。
“你分派地自然都妥当。出来之前祖母便封了你女管家。这女管家自然归你当。”
张越在船上地时候就发现灵犀仿佛并不想往自己身边凑。心中却也如释重负。毕竟。虽说知道祖母顾氏把灵犀塞到他身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心思缜密为人谦和。但在他心目中。陪着多年地秋痕和琥珀却仍比灵犀高出几分。此时她这么一说。无疑也就消解了一桩疑难。
一旁那两个丫头听着张越和灵犀说话。不禁都咬着嘴唇。露出了一幅楚楚可怜地模样来。然而。端详张越那番打扮。两人却全都是眼睛一亮。只见张越此时戴着镶水晶珠乌纱帽。身着一件三镶领秋香色盘金锦绣对襟衫子。腰间束着宫制五彩丝绦。底下则是一双黑底厚靴。收拾得利落精神。和早先地寒酸大相径庭。
“以后在县衙之内作这番打扮使得。其他时候还是简朴些。那几件青色地衣裳就很好。”
灵犀此时忍不住笑道:“我的少爷,那几件青色衣裳可不比这件来得容易。这天青色、石青色、莲青色、雨过天青色还有苏合青色,一般的染坊可是染不出来,和外头那些寻常青缎看起来一样,其实一应工艺手艺都是不同的。您要是这么说奴婢都记下了,以后只寻青色的衣裳给您穿就是。”
几人说笑了一阵,张越便出了门去,见彭十三已经等候在院中,他遂让其将所有长随家丁都召集到小花厅。到了那儿。等人到齐了,他便打发了两个家丁在门外守着,关起门来说了好一阵子话。这大门一关,又有两个门神把门,那些探头探脑的人谁也没法打听里头说了些什么,当下便没了辙。却是愈发心头惊疑,于是好些都溜之大吉去通风报信。
县丞乃是正八品官,主簿才正九品,在大明朝地官阶序列中乃是最低的两极,若是出了安丘县,他们自然什么都不是,然而在这县衙之内,他们占据的两座三进院子却是比公堂都管用。罗威管诉讼,赵明管钱粮。至于其它地琐事便都丢给了典史马成打理,三个人实际上是瓜分了县衙中的所有权力,留给县令的几乎就是一点残羹剩饭而已。这天晚间。之前才聚在一块商量过的罗威和赵明再次凑到了一块,这一回却是在赵明的家中。
“这个小子之前有意乔装打扮过来,还装出那幅寒酸模样,肯定是为了让我们麻痹大意!倘若他是为了到这儿来打个圈子回去升官,今儿个对长随训话,为何要那么神秘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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