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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2页)

〃他让我讨厌透了,几乎一样让公爵夫人讨厌。她很聪明,对一个女人来说,聪明过头了。她缺少一种不可捉摸的缺陷美。金铸的像之所以可贵,是因为有一双泥足。她的脚虽然很美,却不是泥塑的。你不妨称之为雪白的瓷脚,经过烈火的烧制,凡火不能焚毁的就变硬了。她已经饱经世故。〃〃她结婚多久了?〃道连问。〃她告诉我说是好久好久了。根据贵族名录,我想是十年。但是

跟蒙茂斯过日子,十年想必等于一世,还把时问都赔进去了。还有谁来?〃

〃呵,威洛比夫妇、拉格比爵士和夫人、这儿的女主人和杰弗里·克劳斯顿,还是往常那批人。我还请了格罗特里安爵士。〃

〃我喜欢他,〃亨利勋爵说。〃很多人不喜欢,不过我觉得他很不错。他偶尔穿戴过分,但所受教育绰绰有余,弥补了这个缺陷。他很现代。〃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哈利。他可能得跟他父亲上蒙特卡罗去。〃

〃啊呀,人的亲属真讨厌!想办法让他来。顺便说一下,道连,昨天夜里你很早就走了。你是十一点离开的,后来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直接回家去了?〃

道连慌忙瞥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没有,哈利,〃他终于说,〃我三点钟才回家。〃

〃你上俱乐部去了吗?〃

〃是的,〃他回答,随后咬起嘴唇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上俱乐部。我闲逛着。我忘记自己干什么了。。。。。。你真爱打听人家的事,哈利!你总是想知道人家在干什么。而我老是要忘记自己在干什么。如果你希望知道确切时间的话,那我是两点半跨进家门的。我把前门的钥匙忘在家里了,不得不让仆人来开门。要是你需要确凿证据的话,可以去问他。〃

亨利勋爵耸了耸肩。〃老弟,好像我很在乎似的。我们到上面客厅去吧。不,给我雪利酒,查普曼先生。你出了什么事了,道连。告诉我什么事,道连。今晚你不大正常。〃

〃别管我了,哈利。我很烦躁,脾气不好。明天,或者后天,我来看你。替我找个借口,跟纳尔巴勒夫人说一下,我不上楼了。我回家去了,我必须回家。〃

〃行呀,道连。明天喝茶时间再见。公爵夫人也要来。〃

〃我尽量到,哈利,〃他说着走出了房间。他驱车回到自已家里的时候,意识到那种他认为已经扼制住的恐怖感又恢复了。亨利勋爵不过随便问问,他却一时失去了镇静,而他需要镇静。有危险的东西必须毁掉。他缩了回来,一想到要碰那些东西,他便感到讨厌。

可是又不得不干。这,他非常明白。他锁上了书房门,打开了塞着巴兹尔·霍尔华德的外套和手提箱的秘密柜子。火烧得很旺,他又往里加了块木头。烧焦的衣服和燃烧的皮件气味很难闻。他花了三刻钟才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光。末了,他头发晕,想呕吐,于是便在一个打了洞的铜火盆里点起了阿尔及利亚香锭,又用带有麝香气味的凉醋洗了手和前额。

他蓦地一惊,眼睛出奇地发亮了,不安地咬起上嘴唇来。在两扇窗户之间,放着一个佛罗伦萨产的乌檀木大柜子,上面镶嵌着象牙和天青石。他瞧着这柜子,仿佛那东西既有诱惑力而又令人胆寒,仿佛那里面放着他所企盼而又近乎厌恶的东西。他的呼吸加快了,心里涌起了一种疯狂的欲望。他点了支香烟,随后又把它扔掉了。他的眼睑下坠,长长的流苏似的眼睫毛几乎碰到了脸颊。但他依然盯着这柜子。最后终于从躺着的沙发上起来,走过去用钥匙开了柜子,碰了碰一个隐蔽的弹簧。一个三角形抽屉慢慢地退了出来。他的手指本能地伸过去,摸到里面,抓住了什么东西。这是一个黑漆镏金的中国小盒,做得非常精致,两边是曲线形波浪图案,丝线上挂着几个圆圆的水晶球和金属丝编成的辫形流苏。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绿色的面团样的东西,上过蜡似的很有光泽,奇怪的是,气味很浓,而且经久不散。

他犹豫了一会,脸上浮起了呆得出奇的笑容。随后,尽管房间里热得要命,他还是打着哆嗦站了起来,看了看钟。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他把盒子放回去,关上柜子的门,进了卧室。

铜钟在幽暗的夜空敲响子夜的钟声时,道连·格雷穿得普普通通,脖子上围了块围巾,悄悄地溜出了门。在邦特街看到了一辆马车,由一匹好马拉着。他招呼了车夫,并小声地把一个地址塞给他。那人摇了摇头。〃那地方太远了,〃他咕哝着。

〃这一金镑给你,〃道连说。〃跑得快再加一金镑。〃

〃好,先生,〃那人回答,〃一小时内把你送到。〃车夫放好车钱,掉转马头,朝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六章

天空开始下起了冷雨。在滴答的浓雾中,街灯看上去犹如憧憧鬼影。酒店正在打烊,一群男女聚在门外,零零落落,人影模糊。有些酒吧里传出了刺耳的笑声;另一些酒吧里,酒鬼们吵吵嚷嚷,大声尖叫。

道连.格雷仰靠在马车上,帽子低低地压着前额,双目无神地注视着这个大城市的耻辱,不时自言自语重复着亨利勋爵第一天同他见面时说的话,〃用感官治疗灵魂,用灵魂治疗感官099不错,这就是秘密。他试过多次,现在又要试了。鸦片窝可以让你买得遗忘,恐怖窝可以用疯狂的新罪,摧毁旧恶的记忆。

月亮像一个黄黄的头骨,低低地悬挂在天空。一块奇形怪状的云,不时伸出长长的胳膊,把月亮遮住。越是往前,汽灯就越少,街道也越来越窄,越来越暗。有一回车夫还迷了路,不得不折回半英里。马踩着水潭,溅起泥浆,身上直冒热气。马车两边的窗子上,蒙上了法兰绒般的雾气。

〃用感官治疗灵魂,用灵魂治疗感官!〃这些话不住地在他耳边回响!他的灵魂自然已病入膏肓。感官真的治得了它吗?无辜的血已经流了。用什么来弥补呢?啊!已经无法弥补了。不过,尽管不可能得到宽恕了,但忘却还是可能的。他决计把过去抹掉,像砸烂咬了人的蝰蛇一样把它碾碎。说真的,巴兹尔有什么资格这样同他说话?谁给了他法官的权利去审判别人?他说的话那么可怕,那么耸人听闻,实在不堪忍受。

马车吃力地往前赶路,越来越慢,他觉得似乎走一步慢一步了。他掀起活板门,叫车夫驶快些。可怕的鸦片瘾啮噬着他。喉咙里像火烧一样,娇嫩的双手焦躁不安地抽动着。他用手杖发疯似地抽打起马来。车夫大笑着加了几鞭。他报之以笑声,车夫沉默了。

路似乎没有尽头。街道像是一只爬动的蜘蛛编织的黑色蛛网。那种单调令人难以忍受。雾越来越浓,他有些害了。

后来他们路过一个偏僻的制砖场。这儿的雾要小些,看得见奇怪的瓶子状的窑洞,蹿着橘黄色的扇形火舌。一条狗在他们经过时叫了起来。马在一个小沟里绊了一下,往旁边歪了歪,开始奔跑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离开了泥路,又在高低不平的街道上跑了起来。大多数窗子一片漆黑,在点着灯的房间里,百叶窗上映着奇奇怪怪的剪影,动来动去,打着手势,活像拴着线的木偶,道连好奇地注视着。他讨厌这些人,心里生着闷气。车子拐弯的时候,一个女人开着门朝他们骂骂咧咧,两个男子在马车后面追赶了大约一百码,车夫用马鞭揍他们。

据说激烈的情绪会使人的思路兜圈子。确实,道连·格雷咬着的嘴唇讨厌地重复着有关灵魂和感官的微妙字眼,直到自己的情绪在这些字眼中得到了充分的表达。而且在理智的应允下,他为这种激烈的情绪找到了正当理由。不然,他的脾气会仍然受情绪所支配。在他的脑细胞里潜伏着一个想法;生的强烈欲望……人类的欲望中最可怕的一个,使他每一根颤抖的神经纤维都活跃起来。丑恶曾一度令他讨厌,因为丑恶给人一种真实感。而现在却因其真实,反觉得可爱了。丑恶是惟一的真实。粗暴的争吵、可恶的鸦片窝、混乱的生活中赤裸裸的暴力、小偷和流浪汉的肮脏生活,就其给人的强烈真实的印象而言,要比一切优美的艺术形象和梦幻般的歌生动得多。这些正是他为了忘却所需要的。三天以后他就会无忧无虑了。

突然车夫猛地一煞车,车子在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顶头停了下来。在低矮的房顶和参差林立的烟囱上方,冒出了船只的黑色桅杆。一团团白雾,像鬼影似的船帆,停留在院子里。

〃大概就是这儿了,先生,是不是?〃车夫透过活动的车门,声音沙哑地问道。

道连吃了一惊,偷偷地往四周瞧了瞧。〃行啦,〃他回答,急忙跳下车来,守信给了车夫额外的车钱,便疾步朝码头方向走去。一艘大商船的船尾,一盏盏灯火闪烁。光影在一个个水潭中摇曳着化成了碎片。一条生火待发的汽轮,冒出了红红的火光。泥泞的人行道,看上去像一块湿了的防水布。

他匆匆朝左边走去,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大约七八分钟以后,他到了一间破败的小屋,夹在两个荒芜的工厂之间。他停了下来,用特殊的方式敲了敲门。

一会儿,他听见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门链从钩子上放了下来。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他走了进去,没有跟蹲在地上那个样子很怪的人说话。他走过时,那人趴倒在地,像是个影子。走廊的尽头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绿色帘子,在他从街上带进来的阵风中飘动。他拉开帘子,进了一个长长的矮房间,看上去好像以前是一个三类的舞厅。亮晃晃咝咝作响的汽灯,挂在四周的墙上,在对面布满苍蝇屎的镜子中显得模模糊糊,变了形。沾满油腻的螺纹铁皮,用来反射汽灯的灯光,形成了一个个圆圆的光盘。地上铺着橘黄色的木屑,处处都已踩进泥里,还沾上了溢出的一圈圈黑色酒迹。几个马来亚人蹲在一个小小的炭炉边,玩着骨筹码,张嘴说话时露出雪白的牙齿。在一个角落里,一个海员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里。一个漆得俗里俗气的酒吧,占去了房间的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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