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无语。还能跟谁说话?
燕横看着火光,回忆自己最后一次与人说话是什么时候。那很容易记起来:就是离开那山村的时候。童静以不舍的目光瞧着他。他轻轻解开她紧握着自己的手,踏上了路途,然后回头说:「我很快回来。」
一想到童静,想到那村庄,那人类的世界……燕横就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在颤抖。太怀念了。他好想跟人说话。谁也好。就算是不认识的村民。说一句就行……
燕横生起独自进入深山修练的念头,是在两个月之前。引发他这想法的,是无意中听闻村民闲谈的一句话:「海阳山之北有老虎。」
◇◇◇◇
燕横听到那句话的地方,是在广西桂林的偏僻山区,一条满布梯田的村落里。
为什么会到了那种地方,得要追溯到两年前的湘潭决战:荆裂在两千双眼睛之前,于湘江畔的大擂台上击杀了秘宗掌门「云隐神行」雷九谛。一刀之间,荆裂已然跻身当世高手之列,名号响彻天下武林,战果震撼之巨,只稍逊于武当派灭亡之事。
其实荆裂与「破门六剑」被朝廷「御武令」动员天下武人缉捕,早就是名人;雷九谛之死,更令他们无处可躲。
这两年可谓武林之寒冬:武当派被禁军神机营歼灭,各门派虽然庆幸解除了被武当征讨的威胁,但同时对于朝廷用如此雷霆手段毁掉一个山中的武林门派甚感心寒,先前对朝廷所发「忠勇武集」铁牌的向往立时冷却下来,看穿这「御武令」其实不过是驾驭武林中人的一副枷锁。
虽然武林各派不再热衷追杀「破门六剑」,但另一边荆裂等人仍然要躲避朝廷的缉捕。尤其在武当之战后,朝廷厂卫仍全力追缉武当派的残余「叛逆」,把分布天下各省的耳目尽开,并且大肆滥捕拷问。一切游走江湖之士,只要形迹稍像练武之士,不管是真有正宗门派过硬武功的武者,还是玩花把式的街头卖武人,甚至是游方的道士,都随时被厂卫视同嫌犯,各地数以百计的无辜武人死于黑狱酷刑之下,并因此引发生了数十宗拒捕武斗,也酿成锦衣卫死伤,令气氛更是紧张。各地武林门派中人,为免与朝廷官府冲突,等间不敢出门远行离开根据地。
「破门六剑」并非害怕与朝廷厂卫或地方官府为敌,真正顾忌的是连累了收留他们的友好——毕竟别人不比浪荡江湖的他们,各自都有家业。他们知道必得离开湘潭,于是匆匆拜别了湘龙剑派众人、八卦掌门尹英峰及其他门派的同道,远走他处。
不过在离开前一夜,他们还要举行一件喜事:湘龙剑客庞天顺与崆峒派女侠刑瑛成亲。
一场险恶风波,成就了这段大好姻缘,可说是最令众人宽慰的事。二人赶在「破门六剑」离去前完婚,一切从简,就是希望由练飞虹主婚,亲自将徒儿嫁出去。
新婚后隔天,刑瑛在离别前把自己爱用的崆峒派飞刀和钩索都送赠给童静。
「静师妹。」刑瑛拉着童静说话,视线却不舍地瞧着恩师练飞虹:「你要好好看着这老顽童,不要再给他出事。」
——练飞虹被雷九谛重创之后,虽然身体和斗志都已大致恢复,但始终没有回到那一战之前的十足状态,刑瑛因此对他颇为担心;而这一别后,师徒俩也不知道何时再聚。
童静虽从未正式唤练飞虹「师父」,但对这句「师妹」并不抗拒,紧握着刑瑛的手,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破门六剑」再次回到浪迹天涯的日子。没有湘龙剑派的照顾;没有湘潭大宅的高床软枕,饭来张口;没有神医严有佛的悉心治理……可是他们六人对这些并无不舍,也未曾忧心将来。
这一切安逸生活,本来就不是他们追求的东西——否则当初跟着李君元投靠南昌宁王府就可以了。
何况,他们六个生死与共的伙伴,又再齐聚在一起了。这已足够。
◇◇◇◇
天大地大,却是罗网处处。「破门六剑」经过一轮来往浪游,最后决定南下。
正如从前被江西官府通缉时一样,「破门六剑」在旅途上一直避开官道与大城镇,沿途野宿或只寄居在小村落。各大城府重镇人多繁杂,厂卫耳目线眼亦必多,以他们的气质外表,不管如何装扮,在城里也异常显眼,甚难逃避,故有此方式。
六人花了数月,取道衡州府南下,再往西入永州,到达九疑山。
「破门六剑」进了山区立时松了一口气,只因这地带聚居的南方异族部落甚众,气质不同中原汉人,「破门六剑」混在当中,半点也不起眼。
——看来南下的决定是对的。
「不如我们索性换换衣服吧!」圆性提议时,抓起身边一个山地獞族孩子的斑斓头巾,戴到自己短发乱生的头上,顿时再也不像和尚。那孩子红着脸一拳拳擂在圚性肚子上,圆性却只大笑按着孩子的头顶。伙伴也都笑了。
六人于是向獞族人买了衣服换穿,又购买些布帛货品,扮作一支獐人商旅,果然半点也再看不出是中土武人。虎玲兰的不纯汉话甚至成了伪装。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