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声变的更大了,从劣质音响里,跑着调的钻出来。高亢的女声像是磕了药一样,声音脆的直扎人脑仁儿。“双手叉腰,左脚向前,半蹲!提臀!伸展!。。。。。。”
魔音笼罩,我躺在床上簌簌发抖。真希望这声音来自于我正在做的噩梦。我裹着被子颤抖着爬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然后全身一软,瘫在了床上。
楼下的小花园,一夜之间,土壤变异了,散发出了不详的气息,吸引了恶魔的注意。它们循味而来,集结成团,把这里占领了。
简单说就是,楼下出现了跳广场舞的大妈。
她们人数众多,目测起码三十人左右,全体伴随着笛子声,在嗑药女性的号召下,整齐划一的舞动着,动作钢武有力,眼里闪烁着刺眼的妖光。
在她们头顶上,栖居在二层的我,裹着被子靠在窗边,随着她们的节拍,全身不停的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一刻的我委屈极了。
楼下的小花园,就这样被大妈们攻占了。她们每天早上开练的时间,就是我下夜班回来以后。整套养生健身操,一共有20节,耗时四十多分钟。嗑了药的女声全程负责讲解指导:“第8节,波浪运动组合。双手高举过头,由左至右画圆圈。摆动您的身体,舒展您的关节。这一节运动有助于您颈椎,腰肌,背肌,臀肌得到锻炼。。。。。。”
我有的时候偷偷看出窗外,这些老太太们齐刷刷的高举双手,颤颤巍巍的画着圆,眼神坚定,充满渴求的瞪着天空,像是要组团召唤出什么,真像个邪教团体。
那段时间里,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清晨下班回来,抓紧一切时间上床,拼命想赶在大妈们集结前睡着。但常常就是刚要睡着,笛子声就像警报一样响起来了。嗑药女高音虽然嗓音吓人,但普通话却不怎么标准。开头的一句“老年养生健身操”,听起来像是“老娘养生健身操”一样。
音乐声一响,我就彻底睡不着了,因为这音浪太强。40分钟后,大妈们终于心满意足的完成了养生大业,北京初夏的太阳已经晒的整个阳台金碧辉煌,我很难再睡着了,自己像躺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一样。
我就这样被大妈们摧残着,整个人每天都昏昏噩噩的。音响里放着的时代金曲《潇洒走一回》,我已经耳熟能详了。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我跑去酒店员工厕所蹲坑,使着劲儿的工夫里,我不知不觉的就唱了起来,“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
直到隔壁的厕所里,有人用力凿门,“还他妈让不让人好好拉屎了!”我才反应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被大妈们骚扰了差不多一个月后,有一天,我终于崩溃了。
那天我还是夜班,门外站了一宿,一直没什么事儿。到了早上五点多,突然忙了起来。有个旅行团要退房赶飞机,我和王牛郎楼上楼下跑了无数趟帮着拿行李。刚把旅行团送走,我准备下班。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酒店全体员工最害怕的“亲爹型客人。”
酒店这种地方,就像一个小国家一样。跨进门来的,都是客。但客人也分三教九流。
最有钱的,总统套房一租一个月,各种费用加起来,能买辆不错的德国车了。
也有来出差的白领或公务员,差旅费能报销,结帐的时候会问前台,账单上他点播的收费色情电影,发票能不能写成教材费用。
一家三口来北京旅游,挤在最便宜的双床标间,临走前,小孩吃了minibar的巧克力,但死活不肯掏这个钱,全家跟前台嚷嚷半天。
最底层的客人,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大堂里,她们露着大白腿画着黑眼线,打扮的都很有东方美。她们有的晚上能混进客房,有的在酒吧坐到半夜,原封不动的离开了。这些人是主打外国客人的个体鸡,英语几乎全都过了六级。
客人们每天在我们身边来来去去。有的客人会亲切的叫我们名牌上的名字,大部分人直接无视我们。有的客人会走到我们身边,开口会微笑着先说“请问。”但也有的客人会觉得我们是他高级生活里的附属品。
曾经来过一个小女孩,7,8岁的样子,长得可爱极了,小女孩背着书包走向我,大眼睛盯着我看,我笑眯眯的蹲下来,然后她把书包往我怀里一塞,口齿清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帮我背。妈妈说你是我们的仆人。
这些客人们的所有行为,都在我们的接受范围内。
但是亲爹型客人不同。这种人简单说就是躁狂症晚期了,但可能生活中无处发泄,所以他们会在住进酒店后,粉墨登场,把想发泄的都发泄个痛快。
亲爹型客人从踏进酒店开始,就希望大堂所有员工能全体跪下,冲他磕头叫爹。在前台办入住时,他就开始找麻烦。交着普通标间的钱,非要升级成行政套房。理由可能仅仅是:“我看得起你们才住你们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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