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锦是回府之后,祝缨又从县中另选的补充随从的一个姑娘,今年十六,个头也是不高,一双大眼很是灵活,笑着对几个姑娘说:“请随我来吧。”
祝缨对赵翁等人道:“考试不过两、三天,等她们出了结果,你们也能安心回去。”
“是。”
正寒暄,杜大姐从后面跑了过来:“大人,老翁病重了!”
祝缨道:“我失陪了。”
赵翁等人忙说:“大人请。”心中有些不安。
祝缨却命赵苏:“你替我陪陪他们,祝彪,去请大姐,让小江去学里陪几个小娘子。”
“是。”
祝大早凉了,祝缨这不过是作戏。她又等了两天,等到项渔回来,报告了冷云已经动身的消息,才公开发丧。
祝府开始办丧事,讣闻也发往几个县。
赵翁等人心中惴惴,觉得这兆头实在不好,连带的,几个小姑娘考试时也更加紧张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退回去。几对父女在客馆中急得团团转,赵翁一面说:“咱们也要准备奠仪。”又推举项渔的舅舅去打探消息。
项渔的舅舅找外甥。
项渔道:“先莫去。老夫人伤心得躺下了,大娘子正在与大人说话。她们俩说体己话的时候,等闲人不敢打扰的。不过,有大娘子在,大人心情会好很多。这些人里,只有她最能开解大人。等她们俩聊完了,再求见,事情会好办一些。”
“那好,我就等你的消息啦。哎,你妹妹她们的考试……”
项渔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这个?只住几日,等忙过了,大娘子闲下来了,你们再来问。”
“好好!”舅舅一面答应,一面寻思着要托商人往山下送信,告知同乡,也得来上礼不是?
只盼大娘子能把大人给开解好了,可别再节外生枝。
那一边,祝缨正盘膝坐在棺材边的蒲团上,花姐半跪着烧纸。
祝缨道:“别弄那个了,等会儿我烧元宝给他。”
花姐道:“你要难过,就哭出来。”
祝缨摇了摇头:“过了劲儿了,没得哭。”
花姐小心地问道:“他最后走的时候,老糊涂了,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祝缨道:“不是为这个记恨他,也不是非得哭出来不可。他也不是老糊涂了,倒是有几分道理……”
“你!”花姐有些惊骇。
祝缨续道:“我是要想一想,我死了,这片基业要交给什么样的人才好。要开始寻觅这样的人了。我走第一步,预料不到第二步在哪里,更管不着别人怎么走,谁也不能把第二步赖我头上。可是,我总得选个有腿又愿意走的,你说是不是?”
“诶?”花姐的心情在转瞬间大起大落,一时忘了接话。有点生气,有点想打人,最终嗔了一声:“你都想好了,哪有不是的?”
祝缨伸手捏了几片纸钱也扔到火盆里化了:“没有想好。”
“啊?”花姐又担心了起来,“有什么难处么?赵大郎、青君他们都不行?大郎是你义子,又有情有义,你又让他做了你的别驾。也没有打算托付给他?这些人里,就他城府深。这个地方,没有城府是守不住的。
要说大郎年纪与你相仿,不适宜。要不就是青君,她……其实比大郎更合适些。打小看着长大的,为人也好,有点儿像你小时候。
他俩要是不都不行,你……”
祝缨道:“我不是说哪一个人。”
“嗯?”
祝缨道:“你看,爹走之前说的什么?他心里明白。大家都知道留后是什么意思。哪怕中间断了,都得再续回来。大宗小宗,子子孙孙,伦理纲常。根本不用担心身后怎么继承,那是已经定好了的,自己不说,也都知道应该怎么做。自有人‘主持公道’。
我呢?我死了,谁继承?按照什么规矩继承?下一代、下下一代,后来人会不会改弦更张?把我定的规矩都翻过来?后人很难还与我一样,对吧?困不住我的东西,却能困住别人,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花姐喃喃地道:“世道。”
“所以啊,周公孔子被尊奉为圣人是有道理的,制礼作乐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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