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小集团。而这个小集团的核心人物就是瓦岗寨过去的领袖——翟让。
翟让从一把手的岗位上退下来之后,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他仍然挂着司徒的头衔,过去的弟兄们照样尊重他,衣食住行的待遇也一点都没变。
翟让本来就没有问鼎天下之志,对于权力也没有什么野心,所以退居二线后,一直很享受这种养尊处优、闲云野鹤的生活。他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又不愁吃、不愁穿,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翟让时常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然而,翟让可以满足于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他身边的人却不甘心翟让就此大权旁落。
跟着翟老大出来混就是图个大富大贵,而今老大你居然早早退居二线,把军政大权拱手送给了李密,这算怎么回事?你自己不要富贵不打紧,可弟兄们怎么办?跟了你这么些年,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口气叫大伙如何咽得下?
所以翟让让权这件事,自始至终都让他的手下人想不通。
司马王儒信就一直劝翟让从李密手里重新把权力夺回来,自立为大冢宰,总揽全局。可翟让却一口回绝。一看翟让如此不争气,他的老哥、时任柱国的荥阳公翟弘马上跳了起来。这个翟老哥是个粗人,说话从来不绕弯,一开口就喊:“皇帝你应该自己当,凭什么要让给别人?你要是真不想当,我来当!”
翟让闻言大笑,把他老哥的话当成了笑料。这句话很快就落进了李密的耳中。在李密听来,这可不是笑料,而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李密全身的神经立刻绷紧了。此后他的左长史房彦藻又向李密禀报了一件事。房彦藻说他前不久攻克汝南郡(今河南汝南县)时,翟让曾向他警告说:“我听说你在汝南得到了大量金银财宝,却全都送给了李密,什么都没给我!李密是我一手拥立的,以后的事情如何,还很难说啊。”言下之意是他既然可以拥立李密,当然也可以随时把李密废了。
房彦藻和左司马郑颋(tǐng)遂劝李密干掉翟让。他们说:“翟让贪财好利,刚愎自用,又不讲仁义,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应该早作打算。”李密说:“现在局势还不稳定,如果自相残杀,会给远近一个什么榜样?”郑颋说:“毒蛇螫手,壮士断腕,为的是顾全大局。万一翟让抢先下手,后悔都来不及!”
李密就这么下定了决心。
十一月十一日,李密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邀请翟让、翟弘和他儿子、司徒府长史翟摩侯、司马王儒信一同赴宴。席间有裴仁基、郝孝德陪坐,房彦藻和郑颋在往来张罗,翟让背后则站着单雄信、徐世勣等一干侍卫。众人一坐定,李密就开口说:“今天宴请高官,不需要太多人,左右留几个人伺候就够了。”说完,他左右的侍卫都走了出去,可翟让的侍卫却站着不动。
没有翟让的命令,他们不会动。
李密和房彦藻对视一眼,房彦藻连忙堆着笑脸请示说:“今天大家要饮酒作乐,天气又这么冷,司徒的卫士们都辛苦了,请主公赏赐他们酒食。”
李密瞟了瞟翟让,说:“这就要请示司徒了。”
翟让一声干笑,说:“很好。”
随后房彦藻就把单雄信、徐世勣等人领了出去。宴会厅里除了主宾数人之外,就只剩下李密的一个带刀侍卫蔡建德。
众人寒暄片刻,菜还没上齐,李密就命人拿了一张新造的良弓出来,让翟让试射。翟让接过去,刚刚把弓拉满,李密就给蔡建德使了一个眼色。蔡建德突然抽刀,从翟让的背后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翟让一头栽倒在地,从鲜血喷涌的喉咙口发出牛吼一般的惨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蔡建德就已经把翟弘、翟摩侯和王儒信三人全部砍死。
外面厢房的单雄信、徐世勣等人听到嚎叫声,立刻跳起来夺路而逃。跑到大门口时,徐世勣被守门卫士砍伤了脖子。王伯当从远处看见,大声喝令卫士住手。单雄信等人慌忙跪地求饶,其他的侍卫们惊恐万状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李密很快走了出来,高声道:“我与诸君同起义兵,本来就是为了除暴平乱。可是司徒却专横贪虐,欺凌同僚。今日只诛杀翟姓一家,与诸位没有干系。”说完命人把受伤的徐世勣搀扶进去,亲自为他敷药。
翟让的部众风闻翟让已死,都准备各奔东西。李密先是命单雄信前去宣慰,随后自己单人独骑进入翟让军营,一再劝勉,终于说服了他们,然后命徐世勣、单雄信和王伯当分别接管了翟让的部众。至此,整个瓦岗军营的恐慌和骚动才逐渐平息。
翟让之死是瓦岗高层权力斗争的一个必然结果,也是集团内部矛盾的一次集中体现。
从表面上看,李密成功消灭了内部最大的一支异己势力,顺利收编了翟让的心腹和部众,使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得到了巩固。可实际上,瓦岗内部的隐患和不稳定因素并未就此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因为经过这场流血事件之后,李密身边的将吏都变得人人自危,几乎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翟让。
一种看不见的忧虑和恐慌就像一场可怕的瘟疫一样,从此在瓦岗军中迅速蔓延。
从这个意义上说,翟让之死并没有为瓦岗的历史掀开新的一页,反而成为瓦岗从全盛走向衰落的一个转捩点。
虽然此后的瓦岗军在战场上仍然是所向披靡、胜多败少,但是败亡的危机却已经在表面的强大之下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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