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笑起来:“善治民者,不一定懂军戎谋略;善治军者,不一定通教化之道;善邦交者,或许于军戎、教化都不甚了了。俞嬴何德何能,敢在太子面前夸夸其谈,说国政、军戎、邦交这些国本?——不过,俞嬴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哦?先生快请说!”太子友再次往俞嬴这边挪了挪。
“一则曰学:看当今天下,哪国国政修得好、哪国军戎治得佳,就学他。比如魏国,魏国系卿大夫起家,从前的晋国固然强大,但从六氏到三家,几经周折,魏国初立时,是不能与齐楚诸国相比的。再看如今,经文侯之治,俨然山东诸国中之最强盛者。”
太子友若有所思地点头。
“二则曰招。卑礼厚币,招贤纳士。懂修国政、治军戎及擅长邦交之道的,这不就有了吗?”俞嬴笑道。
太子友行再拜之礼:“多谢先生教友。”
俞嬴也再拜还礼。
两人又复归坐好,太子友于燕国强国之道略略有了些眉目,便放松下来,笑着问俞嬴:“先生适才说天下形势只说了大势,未细说诸国,还请先生接着讲。”
俞嬴笑一下,想了想,道:“若以物喻之,则齐国为虎,三晋为狼,楚国为熊,至于秦——便如那野性难驯、凶猛异常的野彘吧。”
太子友笑起来。
俞嬴也笑:“如此比喻,于诸国确实有些不恭敬,贴切也不算很是贴切,不过是为了说着方便罢了。”
“齐国地大物博,有渔盐之利,从吕氏初封,便是山东强国。从前,吕齐时,它只要威震山林让众兽臣服,也便罢了。如今风土气候变了,虎便要张开血盆大口见兽就吃,见人就咬了。
“三晋同源所出,虽彼此之间颇多龃龉,但对外时,却往往一致,便如狼群。遇上他们,不管是虎还是熊,都要退避三舍。只是如今赵国不太服魏国这匹头狼。
“楚国是熊,吃了太多周边的小国,故而身强力壮。好在这熊离着燕国不算近。
“秦国,地处崤函以西,民风彪悍,秦穆时便是西方霸主。民间常言‘一彘二熊三虎’,秦不是这个野彘又是什么?近年,秦虽在河西之地负于三晋,但仍不容小觑。”
太子友苦笑:“如此说来,燕是身处丛林,被猛兽们环绕了。”
“燕也可以是猛兽,至少不能是羊。”俞嬴正色道,“如今齐国侵燕,三晋援手,是三晋与燕亲善吗?”
太子友默然。
“不过是怕齐国吃了燕国,更加壮大罢了。若有时机,邻近燕国之‘狼’赵国,也会吞燕。故而狼来则求助于虎,虎来则求救于狼,利用狼虎之争以求存身,只是一时之道,不能长久。”
太子友点头。
“一国处于当今之世,便譬如一人处市井之中,可装懦弱,而不可真懦弱。一国若真懦弱,国力衰微,诸国谁都能啃一口,踢一脚,再忍辱负重,也不免为他国所灭。
“装懦弱不同。装懦弱者,有自立之力,不过是不多事不惹事,静谋强国之道,不欲成为众矢之的耳。”俞嬴发现自己说着说着就多了,当下住了口,“俞嬴口无遮拦,僭越了。”
太子友正色道:“友问策于先生,先生何来僭越之说。先生适才还说不懂邦交之道,也太过谦虚了。”
俞嬴笑一下,也正色道:“俞嬴还要多谢太子愿意听俞嬴这些不经之谈。”
两人都再次行礼。
此时才发现,两人比刚开始坐下时,近了很多。俞嬴和太子友都笑起来。
“真是恨不能早见先生。”太子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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