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我早就死了。”慢慢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再说道:“我到现在,我明白了我
不起的原因。一个是我对家庭对事业对朋友,责任心太重,受累过分了。一个是失
意的事太多。我一律忍耐,不肯发泄出来,精神上受了打击。再加上病一来,身体
和精神,没有法子去抵抗。”说到这里,实在没有气力再说话来解释了,就伏在被
上不动。许久许久,然后对吴碧波道:“知己如你,都不免误会我弃亲为友而死,
社会上一般人的批评,更不可逃。我就是死了,我真也不安于心了。”吴碧波自知
失言,懊悔万分。于是坐在床沿上,对着杨杏园很亲切的说道:“我不是误会了你
的意思。不过我觉得我们天涯游子,有白发高堂在家,我们总要保重身体。人的祸
福,自己的精神可以作一半主。精神愉快,事情就容易乐观。”杨杏园淡笑道:
“这话是人人能说的。但是精神无论如何好,是抵抗不了病的。颜回是个大贤,还
有什么过不去的。周瑜是个大将,还娶着个小乔作夫人,享尽了荣华富贵。然而这
两人都短命死了。我到了现在,我是没有挣扎的力量了。”他说着话,把身边一叠
相片,就向枕头下乱塞,闭了眼睛,养了一会神。然后睁着眼睛问吴碧波道:“今
晚剑生来不来?”吴碧波道:“大概来的。”于是他在被上点了点头道:“请你打
一个电话去告诉他,叫他十一点钟到西车站去。”吴碧波道:“那做什么?”杨杏
园在身上摸索一会,摸出一个小表来。将表门一开,门后嵌着一个女子相片。吴碧
波接过来一看,是李冬青的像,问道:“是李女士要到,派人去接她吗?”杨杏园
又点点头。吴碧波道:“你怎样知道?”杨杏园道:“我算来算去,她今天该来了,
我正等着她呢。”吴碧波听了他这话,不觉毛发悚然。见他那黄瘦的脸儿,蓬乱的
头发,心里那一阵凄楚,就象有一种说不出的一股寒气,直透顶心。反而比病人还
难受,有话说不出来。杨杏园有气无力,慢吞吞的说道:“你去问罢。我是真话,
并非和你开玩笑。不管对不对,你姑且对他说一说看。”吴碧波也是不忍拂他这一
番意思,只得照样的打了一个电话给何剑尘。
何剑尘以为杨杏园得了什么消息,或者是电报,知道李冬青今天一定来,因此
赶着回去,邀了夫人一同上车站去欢迎。到了车站,买了月台票进站,车是刚到。
何剑尘夫妻二人,站在月台当中,东张西望,看火车上下来的旅客。只要是个女子,
就狠命的看上一眼。一直等人走尽,也不见李冬青的影子。何剑尘还不放心,在头
二三等车,都上去看了一看,何曾有什么李冬青的影子?何太太一听说李冬青要到,
在家里就计算好,见面怎样招呼,怎样说话,而今扑了一个空,好不扫兴。对何剑
尘说道:“你在哪里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糊里糊涂把人拖来,真是冤枉极了。”
何剑尘道:“你别埋怨。也许是我们没有接着,她先下车出站去了。”何太太道:
“也许是这样。她一下了车,不到杨先生那里去,就会去找我们的。我们赶快走罢。”
于是二人赶忙又坐车回去。但是到了家里,也并不曾见客到。何剑尘因怕杨杏园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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