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的话如一阵春风吹散了冬天的阴霾,大家褶皱的心逐渐舒展,院内压抑的气氛也开始活跃起来
江山平静且自信说:“今日不同往日。烤烟从种植、施肥、杀虫、采摘、烘烤和收购都是一条龙严格管理。烟叶是根据年初各家各户签订的烤烟种植合同收购,烤烟收购点基本上是全封闭式,封闭分拣、评级、验收,然后当众过磅称重,环环相扣,不易作弊。”
“江部长说得对,”严昊也深以为然,“每年收购烤烟季节,县烟草局和公安局联合组建了烤烟稽查执法组,巡回各乡镇开展稽查执法,打击非法收购、贩运烟叶活动,维护收购秩序。县纪委、监委牵头,县委政法委、烟草局配合,监督检查收购管理工作人员履行职责、贯彻烟叶收购政策法规、执行收购纪律等。县市场监督管理局牵头、县烟草局配合,定时进行磅称校验,监督检查烟叶收购等级标准执行情况。各类监督严密,密不透风,要想搞鬼太难了。”
“你们说的都不错,”邓雪松饱经风霜的脸有着深深的迷惘,“我有几个疑问,历年来,烟草部门拒收的落脚烟,烘烤失败的焦烟都到哪去了?是烟农主动销毁或返田做肥料了吗?谁见过了?否则,这些烟又到哪里去了?”
严昊激愤说:“如果烟农把落脚烟和焦烟都卖了,心不免黑了点。”
汪维义哼哼冷笑,义愤填膺说:“烟农心黑?严组长,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你是烟农,几乎一文不值的落脚烟和焦烟,有人以每斤几角钱甚至是几块钱的价格收购,将心比心,你卖不卖?”
严昊尴尬不已,一会低头回应:“卖。”
汪维义瞄见曾华鼓励的神色,便言词犀利说:“万事皆有源,有买才有卖。如果没有烟贩子收购,烟农只有把废烟销毁或还田。”
“汪头村95%以上的村民姓汪,是我的族人。平时和他们煲电话粥,或每次回来闲聊,大家都敞开心扉,什么心里话都说,什么烦心事都讲。据我所知,落脚烟和焦烟没有销毁,而是被烟贩子收购后,又转卖到了有关系的烟叶收购点。”
“所以,如果说心黑,是烟贩子心黑,收购人员心黑。心黑这口锅,烟农不背也不能背。”
汪维义借着酒兴直言不讳地说:“各位领导,请扪心自问,今年3月以前,你们真正进村入户过吗?知道烟贩子在各村大行其道吗?你们以前到村是放下公文包,三言两语安排后,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牌桌上,怎么知道烟叶收购中的猫腻?”
刘真、刘善、江山、严昊和张美凤等人的脸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红,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
汪情毫不留情批驳说:“你们津津乐道的一条龙烤烟严格管理,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早已被侵蚀腐烂得象一张破败不堪的烂网。”
“如所谓的签定合同种植,哪个村不或多或少多报烤烟种植面积?有的村多报的烤烟种植面积占全村总面积的10%以上。”
“你们会问,村干部多报烤烟面积有什么好处呢?我的答案是,第一,村干部可以把多报的烤烟种植合同,按每亩200元倒卖给烟贩子。第二,村干部自己也是烟贩子,从未签定烤烟种植合同的农户中低价收购烟叶,掺进自己种植的烟叶中。第三,村干部借各种理由代领、代保管烟农合同,领取各类种烟补贴。”
“有的烟农反其道而行之,少签烤烟种植收购合同,把多种的烟叶转手高价卖给烟贩子。”
汪情心绪激动:“我是村干部,也是烟农,所说的句句是实。这些在各村群众中都是公开的秘密。江部长,镇党委政府是盲人瞎马,蒙懵不知,还是充耳不闻,装聋作哑呢?”
“这,这,”江山一时语塞,“真想不到有这么多见不得光的暗道。”
汪维义开诚布公说:“每年的烤烟收购季节,烟草站长、烟叶收购的分检、验级等关键人员的家里为什么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他们在过家家、玩游戏吗?”
“我朋友的亲戚是某烟叶收购点的分拣员,他酒醉后失言,嘲笑说:什么封闭收购,那是骗人的鬼把戏。开称前,烟贩子、少数烟农已和他们熟络成哥们,各个收购环节、细节都已相互交底。”
“烟贩子、关系烟农到了收购点后,如收购人员手机通,根据特定铃声,或两、三响后就挂机确定。如他们的手机被临时收缴或关机,感冒咳嗽,三长两短,行不行?鸟鸣、猫叫和狗叫,谁会在意?在烟叶上留你知我知的暗记不行吗?收购人员在约定的时间出来解手方便不可以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现在都流行团伙作案,一条龙搞鬼。全体收购人员彼此心照不宣,配合默契,合伙抬级抬价或压级压价,神仙都拿他们没办法。挂在墙面上虎虎生威的猫能吓住狡猾如狐的硕鼠吗?”
汪情连珠炮似地轰击:“各类烤烟检查组、稽查执法组的作法更是好笑透顶。进村时,警笛呜呜怪叫,大喇叭响彻云霄,这是不是宣告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靠边?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们前脚刚走,形形色色的烟贩子后脚立马跟进,几乎是明牌进村入户非法收购烟叶,好烟、差烟一起收。”
“如今有些执法者,我真不敢恭维。他们除了抓几个死螃蟹,还能捉到活泥鳅?执法人员骊有靠山、有背景的烟贩子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边抓边放。这么多年来,你们见惩处了几个烟贩子?”
大家无言以对,一片沉默。
“汪兄、汪情,听君一席话,胜读烂无数文件。”曾华松开轻握汪伯的手,神情凝重站起来,自责道,“我认真研读过国家、省、市、县和镇政府历来年关于烤烟收购的法律法规和各类繁多的文件,真的感到条条符合实际,环环紧扣,严丝合缝,可操作性强。”
“我走村串户,在田间地头,诚心向烟农讨教,基本上是一片赞扬声,偶尔听闻过轻描淡写的‘面子烟’、‘人情烟’、‘关系烟’和‘金钱烟’言语,但窃以为再好的政策执行起来都有毛病,是瑕不掩瑜。因而思想上麻痹大意,放松了应有的警惕,犯了严重的官僚主义错误,差点酿成烟农的重大损失。”
“曾书记,我言语过激,对不起,”汪情感到十分愧疚,宽慰说,“烟农都十分善良,只要彼此过得去,大家也就能忍则忍。更不想祸从口出,被人明里暗里报复,招惹无妄之灾。所以,您听不到烟叶收购中的猫腻也再正常不过。”
汪维义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诚恳地说:“曾书记,我情激之下,言词不当,冒犯了大家,请各位领导宽恕。说句良心话,您们现在早出晚归,帮烟农干活,排忧解难,群众都看在心里,记在心里。都说镇干部和以前大不一样,判若两人。”
曾华不容置辩挥着手说:“汪三哥,汪情,你们不用安慰我。错了就是错了,就得虚心接受批评。”
“汪伯,姜还是老的辣。煞费苦心的一餐酒,催人泪下的烟农辛酸史,汪三哥、汪情毫不留情的批评,让我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曾华站起身,面向汪伯、汪维义、汪情身前,深深地鞠躬致谢,诚恳真情说:“请您们接受我发自肺腑的敬意和真诚的谢意。”汪维义、汪情慌得赶忙回礼致谢,汪伯则手捋雪白的胡须晗首点头。
曾华振聋发聩说:“我们一定未雨绸缪,确保烟农利益不受一丝一毫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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