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欢愣了一下,望了一眼魏征,深深的凝望后依依不舍的收回眷恋目光:“奴婢宁愿与元妃娘娘同生死也不会后悔。奴婢只愿魏大人与他心爱的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幽幽叹息的升平背过身,任风拂在脸面吹去眼底蕴含的水意:“好,那本宫明日禀告皇上,你不舍离开本宫又不愿违背圣命,愿守在本宫身边带发修行以偿过失。”
同欢僵住身子,随即灿然一笑向地面叩首:“奴婢谢元妃娘娘!奴婢从明日起皈依佛门带发修行。”说罢,她重重朝升平磕罢三下,头也不回的离去。
魏征呆望同欢背影,脚步行前迈了两次,又退了回来。
见他们如此情状,升平心知又是一段情愫害人,只是眼前有太多的事大于情事,她不得不将话锋一转,对魏征无奈说道:“如今本宫自身难保,也许,不日本宫会自降北宫,原想将同欢送到魏公府邸能逃一劫,如今看来也不能够了。”
魏征听闻升平言语,立即恢复往日郑重神色:“元妃娘娘所虑臣早已知道,尉迟公近来也常和臣提及此事,臣属们认为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升平垂低视线,低低一笑:“如今长孙氏兄妹位高权重,眼见胜负已定还有什么转圜余地?”
“倒也不尽然,需知人在位高权重时必然多有过失,身边更容易缔结小人怨怼。他们兄妹今时今日过分张扬不宜擅动,但绝非永昌一世。臣觉得元妃娘娘可以等待时机到来再一举占鳌。”魏征又向前拱手,正色道。
升平明白魏征话中含义,此刻,箭已在弦,后宫朝堂都在搏一个恰当的时机蓄势待发。朝堂上的千钧一发终究最后还是要靠她来扣动这个机括才能触动。
不过,她身为后宫妃嫔,既不能当朝临政篡改国策,也不能擅自动用虎符调动兵马,想寻一个能引发整个朝堂风雨的机会就唯有怀有皇嗣一条路可走了。
一旦后宫元妃怀孕诞下皇嗣,那些不满长孙外戚独掌专权的朝臣定会围拢在她膝下,拥立她屹足争斗。没有依靠的妃嫔想要收获朝臣、笼络权势的方式唯有如此。升平没有父兄在朝堂上建功立业也没有强大门楣在背后支撑,就必须以子嗣来换取自己命运的更改。
从此再无人敢欺辱她,更无人敢蔑视她的子嗣,更不需再忌惮宫闱任何人。
升平小心翼翼的望定魏征,试探反问:“魏公,你为何千方百计帮助本宫?你究竟有何所求?”
魏征在朝堂上向来以为人刚正不阿而著称,与皇上谏言时经常言语顶撞,全然不怕触怒龙颜罢官丢命。他最是一个将自己摆放正中的人,即便不想帮皇后落得趋炎附势的骂名,也无需为无依无靠的她放弃自身引以为豪的傲骨。这般全力以赴参与朝变究竟为何?
魏征缓缓抬起头,捋了捋下颌长长胡须,朝升平喟然:“臣当年侍奉隐太子时,时常因言语耿直屡被厌弃。太子东宫唯有元妃娘娘一人知臣忠心,在宫杀时分元妃娘娘能毫不避讳将臣保荐给当今皇上,如此知遇之恩,臣,终生难报。”
“甚至不惜为本宫以卵击石,蚍蜉撼树?”升平冷冷反问。
“臣,从不惧以卵击石。”魏征低头叩首,将自己所有忠心呈现在升平眼前。
他心中更隐藏一份情愫不能与任何人提及,更不愿被眼前的人轻易知晓。在万丈荣光里他断了妄念,终生仅想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好。魏公,记住你今日所盟誓言,本宫愿借此重立朝堂!”升平骤然起身,至此方才露出轻松笑容。
翌日,由皇上圣旨赐婚,将栖凤宫元妃杨氏宫人永好赐以敏智县主身份,司闱同欢赐以贞旭县主身份嫁与谏议大夫魏征,同日晋封魏征左光禄大夫,并封内眷诰命从三品。同日,贞旭县主同欢因与元妃杨氏感眷情深不愿离别,不惜违背圣旨甘愿皈依佛门带发修行,誓守旧主终生不嫁。朝堂内外皆以同欢司闱为忠义典范,不究其违背圣意之大不韪,反喜将此事传与他人。
同欢挽起青丝身穿缁衣的模样让升平心中唏嘘。同欢宁愿选择终生独处,也不愿接受与魏征面和心离的姻缘。若是再年轻十岁,升平大约也会同她这般为求情爱纯粹不惜牺牲万事,可惜,今日的升平已是大唐元妃并非当年的小阿鸾,连敢于放弃的力气也被抽离。
同日,在魏征府邸,永好以新人身份与魏征同拜天地。魏征虽有幸得到如花美眷,婚事场面却办得算不得煊赫隆重,除尉迟公、褚遂良几人至此寒暄恭喜之外,长孙无忌一派众门阀世家几乎不曾登门道喜。
魏征为人过于耿直,在朝堂上得罪多人不知。今日名曰赐婚县主,结果随喜的亲友连一半筵席也未能坐全。如此狼狈景象魏征似乎并不在意,他频频举杯与宾客尽欢,一饮而尽喝得畅快。酒醉七分时,他已醺醺潦倒,将手中酒杯仰头饮尽,倚在园中怪石旁豪爽朗声:
金汤既失险,玉石乃同焚。
坠叶还相覆,落羽更为群。
岂谓三秋节,重伤千里分。
促离弦更转,幽咽水难闻。
欲训相思处,山川间白云。②
这首诗是隋人所作,此夜独独咏来,惊了身后来往宾客。尉迟公也觉得魏征此举颇为荒唐,随手召唤身后丫鬟示意将魏征送回敏智县主房内。
丫鬟仆人上前慌忙搀扶,魏征踉踉跄跄的回过身来,扬声大笑,“来来来,我们一同送别故人,故人已去,再难还!”尉迟公见状,蹙紧眉头心中无奈。
魏征双臂挣扎着不许他人靠近,丫鬟仆人围了半晌也无力拉住。僵持许久,不等仆人用力,他自己便醉卧在地人事不省了。
当夜,魏征睡在书房,醉得一塌糊涂,却仍攥着一枚香囊,心中记得那一抹盈香。
转眼又近十月,天气渐冷,京城黄叶落地飘散,一夜秋风拂过,落叶铺满宫阙大殿。
升平自上次小产过后身体越发虚弱不堪,为求得子嗣保养身体,她命沈如是为自己煎调理药物,并必须亲手端至栖凤宫。此次她一改往日做法,专心服药从不肯停歇,即便再苦再浓的药汁也会执着服用,服下的药汁酸苦喉咙难忍,常会反呕,升平就呕毕再命沈如是重新煎来再次服用,如此反反复复的折腾,每日不下十余次。
升平过犹不及的举动使得李世民心中觉得异样,他握住升平的手腕,喝令她如此再这样折磨自己:“阿鸾,不用这般勉强自己,即使阿鸾一生不能为朕诞下子嗣,朕也无谓,朕不愿看到阿鸾你现在自虐的样子。”
升平笑了,眼中满是淡然:“皇上,请勿忧虑,臣妾只想尽快为皇上生育子嗣,并没有勉强自身。”
“你到底是想要朕的子嗣,还是想要皇后位置?”李世民蹩紧眉头语调加重,将升平狠狠搂在自己的臂弯,声音又软:“朕已近而立之年,因子嗣稀少负疚天下。但朕不愿阿鸾也为此背负愧疚,自觉欠了天下人的。”
升平依旧淡淡笑着,刻意转移了话题:“皇上,如今罗窦诸洞獠兵马已退,可想过命哪位将军前去镇守吗?”
李世民垂首看了看她,眼如深不见底的黑潭,“哦?阿鸾想派谁去?”
“臣妾记得,长孙司徒传说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派他去镇守洞獠之地是为最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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