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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鼻,甚至扒皮,杀头,这种事儿多了,在过去根本就不算什么。”梅朵拉姆说:“可现在不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过去我没来,现在我来了。”李尼玛吃惊地望着她说:“人家叫你梅朵拉姆(花朵一样的仙女),你真的就有花朵绽放、女神降临的感觉啦?”梅朵拉姆说:“你少挖苦人,回去吧,不需要你送。”李尼玛看到离尼玛爷爷家的帐房已经不远,便停下来目送她走了过去,然后转身走了。

梅朵拉姆加快脚步,来到尼玛爷爷家的帐房前,从白狮子嘎保森格身上抱起已经睡着的诺布,正要钻进帐房,就听不远处有人腾腾腾地走来,说:“你们回来了?我去寺里找你们,说你们已经离开了。”是尼玛爷爷的儿子班觉。三只大牧狗争相迎了过去。

班觉过来,把半个身子探进帐房,拿出一个羊皮口袋,倒了一些风干肉在大木盆里,对三只大牧狗说:“吃吧吃吧,都跑了大半夜了,吃了赶紧睡,天一亮还要跟着畜群出牧呢。”班觉的老婆拉珍听到动静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要给梅朵拉姆和诺布烧奶茶,热手抓。梅朵拉姆把诺布放到紧挨着自己的毡铺上说:“别忙活了,睡吧,过一会儿你就要起来做早饭了。”拉珍不听梅朵拉姆的,她只听丈夫的话,丈夫说了:梅朵拉姆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把热腾腾的奶茶和手抓端给她。

三只大牧狗迅速吞咽了一些风干肉,卧在门口很快睡着了。它们比人更清楚,自己必须保持足够的精力,只要天一亮,只要跟着羊群和牛群走向野兽出没的草原,就一个盹儿也不能打了。

藏獒是由一千多万年前的喜马拉雅巨型古犬演变而来的高原犬种,是犬类世界唯一没有被时间和环境所改变的古老的活化石。它曾是青藏高原横行四方的野兽,直到六千多年前,才被驯化,开始了和人类相依为命的生活。

在杨志军的笔下,獒王虎头雪獒、冈日森格、黑色的狮头母獒那日以及它的同胞姐姐果日、以前的饮血王党项罗刹后来的多吉来吧等等在征服与被征服中,在自信豪迈与威严杀气中,在剽悍不羁与忠于规则中,用威风凛凛的刀牙、奋不顾身的抓扑,完成自己的使命。

杨志军简介

出生:1955年 籍贯:青海

代表作:《环湖崩溃》、《海昨天退去》、《苍茫唐古特》、《天荒》、《随心所欲》、《无人部落》《大祈祷》、《亡命行迹》等,最新作品《藏獒》、《敲响人头鼓》等。

主要经历

曾当兵上大学,做报社记者时常驻青藏高原牧区六年,家养藏獒多年。作品《环湖崩溃》曾获《当代》文学奖。在《藏獒》出版之前杨志军其实非常高产,出版过大量作品,但并不为大众所熟知。但其新作《藏獒》销量已经突破10万册。

☆ 藏 獒

第九章

照壁似的嘛呢石经墙前,传来了巴俄秋珠的哭声。这哭声告诉别人:大黑獒那日死了。它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头撞开了一个口子,鼻梁撞断了,原来就有伤的左眼再次迸裂,血流了一头一地。这样一副情状,谁看了都会唏嘘不已。有个牧人唏嘘完了又朝巴俄秋珠厉声呵斥道:“哭什么?你要害了那日吗?你一哭那日的灵魂就会留在你的哭声里,就不能飞到远远的地方去转世了。”

巴俄秋珠赶紧止住了哭声,呆愣了一会儿,觉得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发现牧人们已经走了,和自己一起奔波了大半夜的六个孩子也准备带着所有的领地狗和寺院狗离开。他知道这是对的,自己也必须和他们一起走。这里现在需要安静,需要驱散活人和活狗的气息,让大黑獒那日的灵魂尽快摆脱尘世的羁绊,在经声梵语的烘托下,乘着袅袅的桑烟飞升而去。

寺院里的桑烟、大经堂里的酥油灯、护法神殿里的火焰塔都是彻夜不熄的。守夜的喇嘛经声不断,金刚铃清脆的声音如同空谷滴水。风把殿顶的宝幢和法轮拍得嗡嗡响。经幡悄悄地摆动着,仿佛那些美丽的经文排着无尽无止的队伍,脚步沙沙地走上了天路,走到佛的耳朵里去了。

比夜色还要沉黑的嘛呢石经墙的暗影下,大黑獒那日静静地躺着,死了。人们没有去把藏医尕宇陀喊来治疗,就证明它已经死了。

然而父亲却认为它还活着。他不懂这里的规矩,觉得人们没有把它抬出寺院挖坑埋掉或者喂掉老鹰,就证明它还没有死。他心说这些人真是不像话,人家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他们说走就走了。尤其是光脊梁的巴俄秋珠,只知道利用大黑獒那日打仗,只知道喊什么“那日那日上”,或者“獒多吉獒多吉”,那日一倒下他就不管了,就权当它死了,这就好比一个没有良心的将军,把不能战斗的战士都看成了死人。大黑獒那日是怎么伤的?还不是他逼的。父亲打开门,悄悄地走过去,蹲在大黑獒那日身边仔细看着。

父亲什么也没有看到,夜色是黑的,獒毛是黑的,血迹也是黑的。他只是在心里看到了,大黑獒那日伤得很重,需要马上急救。怎么急救?他不是大夫,既没有药物也不懂技术,只知道嘴对嘴地呼吸就是急救。他展展地趴在了地上,用自己的嘴对准了耷拉在地上的大黑獒那日的嘴,使劲地吸一口,又狠狠地呼出去。不知道这样到底有没有效果,反正他心里觉得是有效果的,大黑獒那日就要好起来了。嘴对嘴呼吸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父亲站了起来,回到僧舍里,端来了酥油灯。他想知道大黑獒那日的新伤口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流血,如果流血不止,就应该先把血口子扎住,再去把藏医尕宇陀叫来。

酥油灯往地上一放,父亲就看到了血。血其实已经不流了,但他看到的却是流,灯光一闪,不流的血就流起来了。他说:“哎哟妈呀,就像泉眼子一样往外冒呢。”他赶紧包扎,手头没有纱布,就只好撕扯自己的衣服。他撕下了半个前襟和一只袖子,把大黑獒那日的头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包扎完了,父亲坐在地上愣愣地想:这大黑獒那日真是了不起,巴俄秋珠让它咬冈日森格,它偏不咬,它说你让我咬我就死给你看,于是它就英勇地撞到了嘛呢石经墙上。嘛呢石经墙是什么墙?是祈福的墙保平安的墙,再硬也是软的,大黑獒那日怎么会撞死呢?藏扎西说了,藏獒的命有七条,也就是说它死七次才能真正死掉,现在才死了几次?最多两次。它不会死,它就是撞伤了。伤不怕,人和狗都是吃什么补什么的,它伤在头上,明天就让藏扎西找一个羊头或者牛头来,它吃了羊头牛头就什么都能长好了。再说寺院里还有藏医尕宇陀,藏医尕宇陀就是藏族的华佗,“妙手回春”这个词,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父亲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这双眼睛属于那个专门给领地狗抛散食物的老喇嘛顿嘎。老喇嘛顿嘎其实早就来了,躲在嘛呢石经墙后面于心不忍地偷看着就要灵肉分家的大黑獒那日,但他没有看到那日的灵魂升天,却看到了父亲的一举一动。他感动得老泪纵横,又觉得父亲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忍不住从嘛呢石经墙后面走出来,给父亲小声说着什么,又比画着什么。意思是你赶快离开这里,灵魂升天是需要安静的,再也不要嘴对嘴地呼吸了,你会把大黑獒那日的灵魂吸走的,你吸走了大黑獒的灵魂下一辈子你就是一只大黑獒。依照父亲的性格,他要是完全听懂了老喇嘛顿嘎的话就一定会说:“做个大黑獒有什么不好?勇敢善战,视死如归,忠诚可靠,义重如山,是狗中的义士,动物里的君子。”可惜他没有完全听懂,只搞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让他赶快离开这里。

父亲站起来说:“好啊,我马上就走。你帮帮我,把那日抬到僧舍里去,卧在这里露水会打湿伤口的。”说着就要抱住大黑獒那日的头。老喇嘛顿嘎一声惊叫,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父亲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搞明白顿嘎的意思,顿嘎又是一声惊叫。这一声惊叫比前一声惊叫还要惊人,因为顿嘎突然听到了大黑獒那日的声音。

大黑獒那日呻唤着,声气小小的,小小的,差不多就跟空气的流动一样小,但老喇嘛顿嘎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惊喜地说:“那日活了。”说罢就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觉阿汉扎西,觉阿汉扎西。”意思是称赞汉扎西是个佛。在他看来,大黑獒那日原本是死了的,是父亲救活了它。父亲几天前救活了前世是阿尼玛卿雪山狮子的冈日森格,现在又救活了大黑獒那日,如果不是佛爷转世,怎么能够创造让死掉的生命活过来的奇迹呢?

可是父亲并不清楚老喇嘛顿嘎的想法,他四下里看了看说:“你给谁磕头呢?”说着赶紧和老喇嘛并排跪下,也磕起了头。他以为面前的黑暗里一定出现了一个老喇嘛顿嘎看得见他却看不见的神或者鬼,所以顿嘎才显得如此紧张如此恭敬。顿嘎膝盖一转,再次对着父亲磕了一个头。父亲这才有一点明白,赶紧拉他起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了?”

这天晚上,天快要亮的时候,父亲和老喇嘛顿嘎把大黑獒那日抬进了僧舍。父亲蹲在大黑獒那日身边对老喇嘛顿嘎说:“快去啊,你把藏医尕宇陀叫来。”顿嘎听到父亲的汉话里有“尕宇陀”这个藏话的词儿,转身就走。

这时一直注视着父亲的冈日森格走了过来,用牙齿拽了拽父亲的衣服,来到了门口,看父亲并没有跟它走的意思,就又回来拽了拽父亲的头发。父亲被拽疼了,喊道:“你怎么咬我?”冈日森格摇着尾巴再次走向了门口。这次父亲明白了,忧郁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要去找七个上阿妈的孩子,阻止西结古人砍掉他们的手是不是?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他们呢?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西结古人会听我们的?”说完了突然意识到,找到七个上阿妈的孩子也许并不难,因为有冈日森格,阻止西结古人砍手也不是没有希望,把自己和冈日森格的命搭上,西结古人难道还会无动于衷?父亲想着,倏地站了起来。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时候会有一些大胆的想法,一有想法就会马上行动起来。而无论怎样冒险的行动放在父亲身上都不会有那种瞻前顾后的沉重。他总是一往无前的。这就跟冈日森格一样,冈日森格冲锋陷阵的时候,决不会想到逢危当弃啦,遇险自保啦,硬弓弦先断啦,钢刀口易伤啦等等这些了不起的人生哲学。父亲后来说:“我前世肯定是一只藏獒,要不然我怎么那么喜欢狗尤其是藏獒,狗想做的我都想做。我和狗是互相欣赏的,我觉得狗有人性,狗觉得我有狗性。到底狗性伟大,还是人性伟大,我看一样伟大。”

父亲和冈日森格出发了。把大黑獒那日托付给了匆匆赶来的藏医尕宇陀和老喇嘛顿嘎。

冈日森格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只能慢慢走,等父亲跟着它穿过十几条窄窄的巷道,曲里拐弯地走到西结古寺最高处的密宗札仓明王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天是从远方亮起来的,远方是雪山。雪山承接着最初的曙色,也用自己的冰白之光播散着大地最初的黎明。父亲和冈日森格都停下来,翘首望着越来越明亮的雪山,深深呼吸着草原夏天凉爽的雪山气息。再次开路的时候,冈日森格领着父亲来到了明王殿后面山坡上能看到降阎魔洞的地方。

洞前的悬崖平台上,站着十几个人。父亲和冈日森格只认识其中的铁棒喇嘛藏扎西。藏扎西守在洞门口,正在和别人说着什么。气氛有点不祥,冈日森格感觉到了,轻声而费力地叫起来。父亲抢到冈日森格前面,快快地走了过去。藏扎西一见父亲,就大声用汉话问道:“汉扎西你来这里干什么?”父亲说:“你不用问我,你看看我身后的雪山狮子冈日森格就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冈日森格停下了,这是个岔路口,它凭着灵敏的嗅觉已经知道自己的主人七个上阿妈的孩子虽然来过这里但现在并不在这里。可是父亲不知道,父亲走上平台问道:“你把那七个孩子弄到哪里去了?”说着就要推开降阎魔洞的门进去。藏扎西把铁棒一横说:“降阎魔洞里除了降阎魔尊和十八尊护法地狱主,再就是大五色曼荼罗和守洞的喇嘛了,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这时一个戴着高筒毡帽,裹着獐皮藏袍,穿着牛鼻靴,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大玛瑙的中年人用汉话说:“你就是汉扎西?听说你救了雪山狮子的命,草原上的人都说你是个远来的汉菩萨,是来给西结古草原谋幸福的。”

父亲审视着中年人说:“请问大叔你是谁?”中年人说:“我是野驴河部落的头人索朗旺堆老爷家的管家齐美,我们老爷说了,在上阿妈的仇家杀伤杀死的人中,我们野驴河部落的最多,砍掉仇家手的应该是我们。我刚才已经去护法神殿向吉祥天母请示过啦,吉祥天母把她的批准洒到了天上,洒成了一串清脆悦耳的金刚铃声。可是铁棒喇嘛不相信我的话,他说空中的金刚铃声是吉祥天母送给所有人的祝福,硬是不让我把七个上阿妈的仇家带走。”父亲说:“你先别争这个,先应该找到七个上阿妈的孩子,他们现在在哪里?”齐美管家说:“他们让铁棒喇嘛藏起来了。”铁棒喇嘛藏扎西说:“天已经亮了,太阳就要照到寺院里来了,光明的山上没有罪恶的阴影,七个孩子又不是七只蚂蚁,我能藏到哪里去?上阿妈的仇家是让别人抢走的,这时候说不定已经砍了手,正在返回上阿妈草原的路上。”

齐美管家不客气地说:“我不相信,谁能从你铁棒喇嘛手里抢走人呢,你还是闪开,让我们进到降阎魔洞里搜一搜。”藏扎西叹了一口气,身子一侧,把手中的铁棒收进了怀里。齐美管家忽地一声趴下,朝着洞门磕了一个等身长头,跳起来推开门走了进去。父亲赶紧照着他的样子也磕了一个长头,起身就要跟进去,却被藏扎西一把拽住了。藏扎西小声道:“你们西工委的白主任白玛乌金怎么没有来啊?头人的耳朵里现在只有西工委的话才是有分量的。”父亲说:“他没来我来了,我就是来阻止你们胡乱砍手的。”

藏扎西摇了摇头,望着降阎魔洞下面通向草原的小路上走走停停的冈日森格,神情黯然地说:“你走吧,跟着雪山狮子一直走,你就能找到七个上阿妈的孩子了。”父亲说:“他们真的走了?”藏扎西一言不发。

七个上阿妈的仇家开始是被铁棒喇嘛藏扎西和几个牧人带到降阎魔洞里关起来的。这些牧人来自好几个部落,好几个部落的人都想由本部落来执行这次砍手的刑罚,因为几乎所有西结古草原的部落都有人死在上阿妈人的手里。铁棒喇嘛藏扎西说:“这七个上阿妈的仇家是在寺院里抓住的,按照规矩应该由我来决定把他们交给哪个部落,但明摆着我的决定会引起大家的争执,所以我打算把决定权交给草原威严的护法。你们现在赶快回去,请你们的头人或者管家去护法神殿向吉祥天母上香请求,吉祥天母批准哪个部落成为复仇的先锋哪个部落才能把人带走。”

牧人们很快离去了。几分钟后,铁棒喇嘛藏扎西打开了降阎魔洞的门,急促而紧张地说:“快跑啊,你们给我快跑,赶紧回到该死的上阿妈草原去,再也不要来西结古草原捣乱了。”七个上阿妈的孩子一拥而出。

但是现在,藏扎西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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