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3节（第1页）

&esp;&esp;辗眼七月，海棠谢却，梦迢暗里检点，上月中旬预谋的那场邂逅，大约已如纷纷落英，在董墨心头埋成了一个迷的坟冢。

&esp;&esp;她自然就该往董墨眼跟前晃一晃，好给他的好奇心一个恰当的解惑时机。

&esp;&esp;说话这日就装黛妥帖了，使人打探了董墨行踪，“巧”打清雨园门前过。也巧在董墨正往布政司衙门递交了赴任的扎付，午晌将将归家。

&esp;&esp;这厢骑在马上，因未正经到任，只穿着一件严谨克己的银灰色圆领袍，整个人像一片法度森严的禁地。

&esp;&esp;偏偏额上浮着一层细汗，嘴唇热得有些泛红，又仿佛这片庄严禁地里，囚着个不守节的叛徒。

&esp;&esp;一路行来，正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叵奈才下马，就瞧见对街上慢行着一位年轻妇人。穿戴实在寻常，却掩不住那一张宝珠之辉的面容，像是打他重重疑团的心里蓦地浮现出来的一条线索。

&esp;&esp;便招手叫来小厮，暗结额心朝对街递了递下巴，“你瞧那妇人，是不是上回马车前撞见那位？”

&esp;&esp;小厮正牵马，闻言定眼一瞧，果不其然！笑得丢了缰绳，“可不就是她！这不是好好活着么，亏得小的还想她是不是给追债的打死了，心里好些日子过不去！”

&esp;&esp;董墨似笑非笑，心里愈发觉得那是个骗子。转背要进门，刚踩上平。随小姐称呼。”

&esp;&esp;梦迢要装出怨恨他的样子，可受他如此礼待，再装，反倒很有些刁民难缠的架势，难免招人厌烦。

&esp;&esp;她不好再埋怨什么，只剔他一眼，复把脸低下去，“董老爷真是客气。”

&esp;&esp;董墨伸出舌尖把下唇抿一抿，饧着眼笑，“我听出来了，你此刻再说这句话，并没有讽刺我的意思。”

&esp;&esp;梦迢不由一笑，余光瞥见他惺忪的眼皮掩着一缕瞧好戏似的、不冷不淡的目光。

&esp;&esp;她倏然有丝心虚，忙敛了神态把脸别向门外那九曲桥。小桥曲曲折折，白石头被太阳照得晃人眼睛。她看得眼花了，又不好拉下脸转回来，只好背着人把眉眼挤了挤。

&esp;&esp;幸而董墨在背后招呼，“小姐请坐，兀突突站在我跟前，像是朝我要债一般，慌得我不知要还小姐些什么才好。”

&esp;&esp;梦迢又遭他讽一句，心里暗骂他八百句！趁势转回来，扶着椅子坐，“你并不欠我哪样东西，犯不着还。”

&esp;&esp;“噢……原来我并不欠小姐的。”董墨哼笑了两声，目光高高地射下来，隐隐戏谑，“那小姐怎的瞧我那眼神，像是瞧个百年冤债？就为了你撞了我的车，想叫我搭救搭救你，我没理会？”

&esp;&esp;绕来绕去，果然是为了撇清他自家的干系，满足他心里的好奇。

&esp;&esp;梦迢也无非是要借故引他来搭话，如今既然说上话了，她自然也就顺着梯子往下爬。

&esp;&esp;于是娇面稍垂，叹了声，“是我那日急得有些昏了头，您认也不认得我，凭什么管那档子闲事？怎么都怨不到您头上去，您别放在心上才好。”

&esp;&esp;这不讲理的人忽然识礼起来，反叫董墨有些措手不及。他转转手上的白釉盅，缓缓搁下去，“那是些什么人，是为什么事为难小姐？倘或里头有什么冤屈，小姐说明，我或许能为小姐做个主。”

&esp;&esp;他并非真心，只是一种调侃式的客套。可梦迢得装傻，先是缄默须臾，旋即泄出缕苦涩的笑意，怨他改作凄凄楚楚的自怨：

&esp;&esp;“并没有哪样冤屈，欠人家的钱，就是到了阎罗殿，阎王爷也得判个该还的。只是父母过世，举目无亲，我与妹子靠替人家做针线帮补些散碎过日子，哪里还有闲钱还？还不上，人家自然就要人来抵。”

&esp;&esp;闻言，董墨心里又提起疑来，这女人是诈人钱财的？他倒不缺钱，只是极其不喜欢受骗。

&esp;&esp;他刻意不去搭这个腔，梦迢只得也沉默着，两个一时无话。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梦迢：化名“张银莲”。

&esp;&esp;但是张银莲，不一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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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前春恨（四）

&esp;&esp;恰值丫头领着人进来摆饭，两个葵形的三层食盒，摆在风窗底下的一张髹红圆案上，足足六样菜蔬，又配着一样鹅油果馅煎饼。

&esp;&esp;梦迢出门时刚用罢午饭，哪里还吃得下？兀的一见那些鱼肉，堵得心里有些反胃，偏要做出一副饿老鬼的眼色，咽了咽了轻喉，起来福身，“多谢董老爷怜惜赐饭。”

&esp;&esp;“不必如此称呼，家中还有长辈，当不起‘老爷’，只叫我的字吧。”董墨也拔座起来，朝案上抬抬下颌，“小姐请用，董某先失陪。吃过了，我使人备轿送小姐归家。”

&esp;&esp;梦迢目送他几步，跟随丫头款步到案上坐。端起碗来拣了个饼，慢条条咬一口在嘴里，只觉胃里顶着，实在食难下咽。

&esp;&esp;正是此刻，这天煞的董墨倏地由廊下转回来，在背后凉悠悠地冒了声，“对了，小姐方才讲，那些人要拿小姐去抵债，不知是怎么个抵法？”

&esp;&esp;陡地将梦迢狠噎了一口，接连几声咳嗽，牙关里蹦出些饼渣滓，喷了一席。

&esp;&esp;她虽无家世，可自幼受她娘的教导，还从未这般出过洋相！又遭那饼渣子呛到气管里，瘪得她心肝脾肺样样不自在，心里真是有些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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