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建民笑着说:〃卞主任,到你这里来了,我们还客气什么啊。我们是来参加全县农村工作会议的,顺便到你这里来,一来为了认认门,看看老卞师傅。二来把乡上的主要扶贫项目报告给您送来,请您过目。〃
卞绍宗脸上写满一种不好意思和歉疚的表情,说:〃这次农村工作会议,我们扶贫办是主角,我应该先到县政府招待所看望你们才是啊,这不倒着来了,我刚刚到位,规矩方面的事情,还需要慢慢适应啊。〃
栾建民就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是弟兄。〃说着话,给武装部长递了脸色。
武装部长就把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塞到了门后。
卞绍宗说:〃看看看,你们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这不生分了。〃
栾建民说:〃这是第一次,下不为例,好吧!〃说着拉过卞绍宗,塞给他一个信封,当着众人的面耳语道:〃一点小意思,乡上的奖金,人人有份,你为九十里铺写了那么多的文字材料,也算编外干部了吧。〃耳语其实应该是私人话的语言,当众的耳语其实就是演戏了,既显示神秘,又让大家看到是公对公。
卞绍宗还要推挡一番,栾建民却手一挥,招呼大家就要离开。临走,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和卞师傅亲切地握了手。
多年了,父亲的手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握过,竟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送走栾建民一行,卞绍宗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把信封掂了掂,觉得比上次栾建民给他的信封要沉一些。他知道里面是钱,打开,匆忙地数了一遍,竟多达两万元。他感到好笑,自己不给乡上费脑子赶稿子了,奖金反而来了,当然,他更明白,乡上哪有如此发奖金的,这笔钱只不过披了奖金的袈裟而已。说白了,就是公款行贿。
他打开门背后的编织袋,原来是一箱包装精美、红光四射的红中华牌香烟。一箱以二十条香烟计算,最少也得价值八千元。
父亲说:〃宗儿,你当上官了,要多为老百姓办事情,这些东西,咱可不能要啊。〃父亲只是看到了香烟,并不知道卞绍宗手里还有两万元钱。
卞绍宗平静地说:〃那当然,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卞绍宗就把香烟带到了机关,搁到了办公室的柜子里。
卞绍宗心里明白如镜,这一切,都与九十里铺的扶贫项目有关。据他了解,全县二十多个乡镇的扶贫缺口很大,为了争取到扶贫项目和资金,各乡都各显神通,使出浑身解数搞公关。自己由于与九十里铺这层瓜葛,竟理所当然地被九十里铺的栾建民他们捷足先登。但是,项目和资金却是十分有限的。
凭心而论,他从心里想为九十里铺做点什么。九十里铺给予他的东西太多了,就像人生这部大部头中不可缺少的一页。无论他在上面书写了什么,留下了什么,他人生的步履有很重要的几步是从九十里铺走过来的。
为九十里铺办点实事,他觉得有一种使命感、责任感和成就感。他会在尽可能的条件下,努力帮助九十里铺的,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栾建民他们送来的两万元钱和一箱红中华。责任和使命如果是因为送礼,那就太没有价值了。他卞绍宗没有低贱到那种地步。香烟可以笑纳,但是两万元现金如何处置,他一时真有点拿不准。安排资金和项目,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说不定两万元在人事打点中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当然,钱对于自己来说,毕竟是太实用的东西,但是放在他这里,他并不会感到心安理得,毕竟,钱不是自己的。
§虹§桥书§吧§。
第59节:第二十章:党校的日子(1)
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自己的呢?
他认真地看了九十里铺的扶贫报告,涉及的项目基本都是各乡共性的,如道桥建设、小流域治理、畜牧养殖、中小学危陋房屋改造、乡村农路建设等等。共性的项目往往是最不好安排的,谁轻谁重,一目了然,很不好摆布。卞绍宗把扶贫报告放进公文包里。
过了好多天,卞绍宗才把那两万元分几次拿出来,分解到自己的工资当中,送给母亲,说:〃这是最近的工资和奖金。〃
母亲说:〃每次这么多啊!〃
卞绍宗笑着说:〃可不呗,我现在不是九十里铺中学的老师,也不是一般干部,工资和奖金当然得变喽。〃
第二十章:党校的日子
站在省委党校偌大的院子里看天,显得高而蓝,还经常能看到一只两只、或者是成群结队的各种鸟儿,要么优雅地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线,要么像风一样呼啦啦地倾泄下来,大大方方地沐浴在大小树冠的绿波里,在这里或栖息、或跳舞的蜜蜂和蝴蝶,只好嗔怪地扇动了翅膀,飞到湖边的草丛里、石缝里、享受另一番清凉。从错落有致的画廊或者是铺满碎石的小径上漫步,人的情绪很容易被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大自然的感觉所陶醉。
卞绍宗惊讶地发现自己突然有了作诗的冲动,但他马上就把这个愚蠢的念头掐灭了。他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特别是现在到这么神圣的关乎自己前途和命运的地方来,产生这种只有青皮少年才有的冲动,除了愚蠢,还有可悲。省城还是那座省城,空气还是那些空气,但是自己现在毕竟是官场这个棋盘中的一颗棋子儿了,为一些花花草草而动情绪、动感情,犯这种最低级的错误简直是不可饶恕。
但是毕竟,省委党校在喧嚣的大都市中心,就环境而言,实在是难得的所在,在各类高等院校像树林一样竞相生长的省城,省委党校无疑是最高贵而又最高雅的一棵。这一点,卞绍宗一脚踏进这个院子的一刹那就感觉到了,同样的高等院校,这里见不到毛头少男少女清纯的笑脸和无羁的思想,感觉不到汹汹燃烧的属于青春的激情,看不到争论学术课题时的面红耳赤,感受不到篝火之夜的狂舞和歌唱。看到的,是一张又一张成熟得有些失真的中青年干部的脸,来这里学习的都是全省各地、市、县的中青年后备干部。严肃的组织纪律、比同龄人要丰富得多的人生阅历以及具体的工作实践,使每个学员都显得老成持重,谁都在了解谁,感知谁,却并不刻意。在教室、在宿舍,每个人的香烟被优雅地夹在指头之间,烟雾笼罩着每个人的脸,你只能看得见他们影影绰绰的脸,只能了解到与你无关紧要的他们分管某一地区、某一部门的许多有趣的事情,但休想看到他们的思想、灵魂和官场的根基。
卞绍宗很清楚,就拿自己而言,如果让他人那么容易地看到自己的思想、灵魂和根基,那么,他还不如继续去九十里铺教山区的孩子了。
卞绍宗察觉一个有意思的规律,吸烟成为男同志排遣情绪的唯一途径,许多只有自己最清楚的苦闷和情愫,都在烟雾中升腾到了空气中,而女学员的日子就显得过于呆板。女学员至少是坚决不吸烟的,当然更不可能像社会上的女子那样通过服饰、化妆彰显自己的魅力,她们的衣着尽管落后于时尚,但却整洁而大方;她们身上很难看到官场之外女人的从容、随意和风情,目光中挤满了太多的睿智和矜持,这就失去了正常女人的许多东西。社会上评价女人,早就把官场的女人排除在外了,甚至认为官场有异性,而无女人。在这里,男女学员在一起学习、生活,你休想会发生些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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