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齐伯母缓缓站起身。
塔莉非常惊讶,因为穆勒齐伯母老了很多,身型单薄又有些驼背。她放弃染发了,现在顶着一头雪白,“凯蒂打电话给你?”
“我一挂断电话就立刻过来了。”疏远了这么久之后,现在急着赶来仿佛别具意义。
这时穆勒齐伯母做了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抱住塔莉。她身上有着老牌香水与薄荷凉烟的气味,发胶为整体添上淡淡辛辣,塔莉重新体会到被熟悉气味包围的感动。
“走吧。”强尼催促她们分开,带头往另一个房间走去。里面有张尺寸偏小的仿木质会议桌,旁边有八张一体成形塑料椅。
强尼和穆勒齐伯母坐下。
塔莉继续站着,一时没有人开口,沉默的每一秒都让气氛更紧绷,“快告诉我。”
“凯蒂得了癌症,”强尼说,“叫作发炎性乳腺癌。”
塔莉觉得快昏倒了,于是专注于控制呼吸,“她要接受乳房切除、放射治疗和化疗吧?我有几个朋友抗癌成功——”
“那些都做过了。”他轻声说。
“什么?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她打过电话给你。”他的声音多了种她没听过的情绪,“她希望你能来医院陪她,但是你没有回电。”
塔莉想起当时的留言,一字不漏。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没有打电话来道歉。塔莉?你在旁边听吗?塔莉?然后是咔嗒一声。难道接下来还有其他内容?为什么没录到?因为停电?还是录音带用完了?
“她没有说她生病了。”塔莉说。
“可是她主动打给你。”穆勒齐伯母说。
塔莉感到强烈的内疚,几乎无法招架。她应该察觉不对劲,她为什么没有回电?这么多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噢,我的天,我应该——”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穆勒齐伯母说。
强尼点点头,接着说:“癌症转移了,昨天晚上她轻微中风,医生尽快帮她动手术,但进了手术室才发现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哽咽。
穆勒齐伯母按住他的手,“癌症转移到了脑部。”
塔莉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惊恐,例如十岁那年被遗弃在西雅图街头,或是目睹凯蒂流产,还有强尼在伊拉克受重伤那次,但全都比不上这一刻,“意思是……”
“她快死了。”穆勒齐伯母轻声说。
塔莉摇头,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她在哪里?”她的声音沙哑哽咽,“我需要见她。”
强尼和穆勒齐伯母交换一个眼色。
“怎么了?”塔莉问。
“医生每次只准一个人进病房,”穆勒齐伯母说,“现在她爸爸在里面。我去叫他。”
穆勒齐伯母一离开,强尼便靠过来说:“塔莉,她现在很虚弱。脑瘤影响了她的心智机能,她有时候状况还不错……但也有不太好的时候。”
“什么意思?”塔莉问。
“她可能认不得你。”
走向病房的这段路是塔莉一生中最漫长的路途,她感觉到身边有许多人在低声交谈,但她从来没有如此孤独过。强尼带她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塔莉点点头,努力鼓起勇气走进病房。
她关上门,虽然状况让她很难笑得出来,但她还是勉强挂上微笑走向病床,她的好友正熟睡着。
病床调整到几乎坐起来的角度,在雪白床单与大量枕头的衬托下,凯蒂看起来像是坏掉的娃娃。她的头发和眉毛全掉光了,椭圆头颅几乎像枕头套一样白。
“凯蒂?”塔莉上前轻声呼唤,她的声音让她自己瑟缩了下,因为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太过响亮,甚至可以说太有活力。
凯蒂睁开眼睛,塔莉看到了熟识的女人,也看到当年发誓要永远做她好朋友的少女。
凯蒂,放开双手,感觉像在飞。
她们的友谊维持了几十年,怎么会说断就断?“对不起,凯蒂。”她低语,原来这句话如此微不足道,这么简单的话她竟然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紧紧锁在心里,仿佛说出口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应该从妈妈身上学到很多反面教训,为什么她偏偏死守住这个最伤人的毛病?为什么她没有一听到凯蒂的留言就回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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