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误会了。”姜鸾纠正,“是衣裳。殿里的衣裳都不要了。”
裴显瞥了眼两个大宫女手里提着的缂丝裙摆。昂贵的丝绸柔软而轻薄,被风一吹便要吹去半空中,薄得几乎透光,他细微地皱了下眉。
京城里刚及笄的小姑娘,都穿成这样?
虽说天气暑热,京城风气远比河东开放,穿得更薄、露得更多的贵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但刚及笄的年纪,穿得这么薄,玩心又重,路上万一被树枝灌木钩住,撕破了裙摆,面子上挂不住,岂不是要当街哭。
“确实。”他一点头,“这等不经用的料子制的衣裳,是不必带去公主府了。”说着便继续往殿前走。
姜鸾:“……”
这等……不经用的料子??
千金一匹的缂丝织品,非皇室内廷不得私用,京城有价无市的最上等料子。她的临风殿库房里压箱底的好东西,还是先帝在时御赐下来的。
她要开府了,才舍得把这匹缂丝绸缎拿出来,裁了身新衣裳穿在身上。
姜鸾不满地原地转了两圈,华美的百鸟朝凤裙摆扬起,几乎透进夏季的明亮日光。
“缂丝的料子,好看就行了,要什么经用?”
如果说天下有个地方能湮灭士族和寒门之间的巨大鸿沟,那必然是军营了。
在军营里待久的人,什么雅好,什么时兴,都抛去脑后。看衣裳只看能穿不能穿,看物件只看好用不好用。有价无市的内廷御用织物被评了句‘不经用’,啧。
刚才的谢舍人可是一眼就看出缂丝料了,盯着看了好几眼。
开府在即,她今天心情格外好,不和人计较,轻快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叫住了裴显。
“紫宸殿早上传话出来,说天气暑热,圣人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外臣。刚才我见拦了不少人。”
她提醒了一句,“小舅如果没有要事,只是请安觐见的话,改日吧。”
裴显的脚步顿了顿,淡淡道,“今日求见圣人,有一件重要的政事要禀。通报进去后,圣人必定会召见的。”
姜鸾这才诧异起来,“小舅都说重要,那想必真的是极要紧的大事了。”
裴显无声地笑了下,“不妨碍明天阿鸾开公主府。”
姜鸾停在廊下,目送着裴显佩剑往前,步履沉稳地上了台阶,停在紧闭的殿门外。
起先出来的是徐公公,两人交谈了几句,徐公公赶紧小跑着进殿回禀去了。
片刻后,果然有嘹亮的声音传出,“召——河北道兵马元帅——裴显——觐见!”
谢澜站在殿外汉白玉石阶的高处。
他送了姜鸾,本来已经回身往殿里走,但注意到裴显走近紫宸殿时,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姜鸾远远的看着,注意到两人一个在石阶上头,一个从下方拾阶而上,两人注意到对方,对视了一眼,虽然并未交谈,但谢澜的面色明显不太对。
裴显登上石阶高处,和谢澜擦肩而过时,他并未停下脚步,连一句寒暄也无,径自跨入紫宸殿内。
谢澜落后半步,也跟随进殿。
“公主看什么呢。”身侧的秋霜察觉她的视线。
“谢舍人的脸色不对。”姜鸾饶有兴致地盯着紫宸殿方向,
“四大姓教养出来的郎君,向来讲究什么‘宁静致远’,‘澹泊明志’,你看看他刚才的表情,眼睛里几乎要淬火。”
姜鸾啧啧地感叹,“他一定知道裴小舅进殿要禀的事。而且一定不是好事。你看他连‘宁和淡雅’四个字都维持不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崩了什么大山了。”
“走吧,公主。”向来最心直口快的夏至催促,
“管他崩了什么大山呢。反正刚才裴督帅当面应下的,不影响明天开公主府。”
姜鸾想想也是。“走吧。”
一行人安静地走出皇帝寝宫地界,直到踏进了临风殿地盘,她懒洋洋地躺回竹榻上,这才继续往下说,
“管他崩了什么山,不影响明天公主府收裴督帅和谢舍人的礼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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