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扭头望去,只见并不宽阔的道路中央、众人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看样子,是被围观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那马车乍一看并不多起眼,至多是涂面的漆料成色光鲜一些。但细看之下,那马车窗沿用来遮光的却不是普通的绢布,而是泛着浅浅鳞光的双层纱丝。而前面拉车的马匹,油光水滑,正不耐烦地喷着响鼻,前蹄踢踏间,光听声音,也知那马蹄铁价格不菲。
身着素衣的侍女沉着脸,从马车上提裙而下。
“公主出行,岂容尔等在此放肆!”侍女厉声喝道。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哗啦啦跪了一地。就连王老酒,此刻也清醒了几分,忙不迭地把自己藏进了人群里。
奚旷的领子被松开,他踉跄了一下,低着头,也缓缓跪了下去。
“秋穗。”马车里传来一个隐约的女声,“怎么回事?”
秋穗回身行了一礼:“回公主,有人沿街斗殴,挡住了去路。”
“可有人受伤?”
秋穗回头瞥了一眼,道:“有。”
车厢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片刻,几声铃铛轻撞,如鳞如雾般的车帘被挑起。
然而并没有人敢抬头。
“本宫来到撷阳,已近一年,难得出一回门,却遇到这种事。”清鸾公主轻轻摇头,眼含怜悯,“秋穗,去瞧瞧。”
秋穗上前,扫视一圈,随手点了一个邻居问道:“他二人为何动手?”
公主悲天悯人,心怀百姓,那邻居不敢隐瞒,忙把所见所闻讲了一遍,末了还评价道:“依草民愚见,这间铺子开了多年,大家都熟得很,不会卖假酒的,王老酒怕是喝多了,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你叫虞旷?”秋穗的声音从奚旷头顶传来,“伤得可重?附近可有医馆?”
奚旷垂着头道:“承蒙公主关照,草民并无大碍。”
那头上伤口虽然看着鲜血淋漓,但既然人还清醒,跪得也挺端正,想来确实没什么大事。公主府不是官府,没有帮人断案的爱好,秋穗问明白了,便回去同公主复命。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公主府的马车却先动了起来。
不过只近了些许距离,公主的声音便不再那样缥缈无踪,落在耳畔,仿若清玉入泉:“分明血流披面,又岂能无碍?秋穗,替他擦擦脸。”
此言一出,许多百姓都忍不住额角青筋一跳。
清鸾公主身边的大侍女,竟要纡尊降贵为一个小小贱民擦脸?公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有一颗慈悲善心。
一时之间,竟觉得奚旷被王老酒砸这么一下也不亏。
而被砸了也不亏的奚旷,闻言情不自禁地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从正在取帕子的秋穗身上滑过,最后停在了一丈外的马车之上。
午后的太阳愈发盛了,光晕照得他眼前一阵阵发花,看不清车厢内那南邬最尊贵的公主模样,唯见半幅衣袖轻飘飘地搭在窗沿上,白得耀眼,而那衣袖之上,纤细的手腕与微曲的五指,正拂开浅色的纱帘,宛如粼粼湖光中一朵含苞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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