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利默里克的街道,雪利酒和疼痛弄得我头昏眼花。奥康纳太太批评我说:七封电报,都是一个地方,你就花了一整天。
我是……我是……
你是,你是,你是喝醉了,你的确是喝醉了,酒气熏天。啊,我们都听说了。那个漂亮的人儿来了电话,哈灵顿先生,可爱的英国人,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詹姆斯。梅森。他让你进去为他不幸的妻子祷告,而你喝完雪利酒、吃完火腿,就跳窗跑了。你那可怜的母亲呀,她带到世上来的是个什么货色啊?
是他逼我吃火腿,喝雪利酒的。
逼你?天啊,真不错,逼你。哈灵顿先生是一个有教养的英国人,他没有理由说谎。我们邮局不要你这种人,见到火腿和雪利酒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交出你的电报袋和自行车,你在邮局的日子结束了。
可我需要这份工作,我得攒钱去美国。
美国?让你这种人去,美国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利默里克的街道,我真想回去,朝哈灵顿先生家的窗户扔砖头。不行,应该尊重死者。我想到萨斯菲德桥去,可以下到河岸上,在那儿的灌木丛里找个地方躺一躺。我丢掉了工作,我不知该怎么回家对母亲解释。但只能回家,只能告诉她。在河岸上待一夜是不可能的,会让她发疯。
妈妈乞求邮局让我回去,可他们说不行。他们从没听说过这种荒唐事,电报童竟胡乱摆弄尸体,吃了火腿、喝了雪利酒,然后就逃之夭夭。他再也甭想迈进邮局了,甭想!
她设法拿到教区牧师的一封信,牧师在信上说:让这个男孩回去吧。邮局方面说:啊,好的,神父,一定照办。他们决定让我干到十六岁生日那一天,多一分钟都不行。不过奥康纳太太却说:当你想到八百年来英国人对我们干下的那些事,那个家伙也就无权抱怨那么一点火腿和雪利酒了。拿那点火腿和雪利酒跟大饥荒比比,他这算什么?要是我那可怜的丈夫还在世,我把你干的事情告诉他,他一定会说你干得漂亮,弗兰克。迈考特,干得漂亮。
每个星期六我都发誓要去忏悔,向牧师坦白我在家中,在利默里克僻静的小巷当着牛羊的面,在卡瑞戈古诺城堡当着全世界的面干下的那些不纯洁行为。
我要告诉他特丽莎。卡莫迪的事情,告诉他我是怎么把她送进地狱的,这将是我的末日,从此我会被教堂驱逐。
特丽莎让我很痛苦,每次送电报到她生前所住的那个街道,每次路过她的墓地,我都能感觉到罪过像个脓疮似的在我身上变大。要是我不赶快去忏悔,就只能变成骑在自行车上的脓疮,让别人指指点点:那就是他,那就是弗兰基。迈考特,把特丽莎送进地狱的那个龌龊东西。
我看着人们星期天去领圣餐,每个人都能得到神恩的宽恕。他们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嘴巴里含着上帝,神情安详、平和,时刻准备去死,然后直奔天堂,或是无忧无虑地回家吃熏肉和鸡蛋。
作为利默里克的头号罪人,我已经精疲力竭。我想摆脱它,想吃熏肉和鸡蛋,想没有愧疚,没有折磨,像一个普通人那样。
牧师一直对我们说:上帝的仁慈是无限的,但有哪位牧师会赦免像我这样的人呢?送着电报,却和一个快要死于肺病的姑娘在绿沙发上兴奋起来。
我拿着电报,骑遍利默里克城,见到教堂就停下来。我从至圣救主会骑到耶稣会,再骑到奥古斯丁修会、多明我会和圣芳济会。我在圣弗兰西斯的塑像前跪下,乞求他帮帮我。不过,我猜他已经非常讨厌我了。我和别人一起跪在忏悔室旁的长椅上,但轮到我进去时,我又突然呼吸急促,心跳加速,额头直冒冷汗,只好溜之大吉。
我发誓圣诞节去忏悔,但没有去。那就复活节吧,结果还是没有去。日子就这么成星期成月地过去,转眼特丽莎已经死了一年了。我要在她周年忌日的那天去忏悔,可是依然没有去。我已满十五岁,路过教堂再也不停下来了。那就只好等到去美国再说吧,那里的牧师个个都像电影《与我同行》中的平。克罗斯贝,不会像利默里克的牧师那样把我踢出忏悔室。
但我仍然觉得自己有罪,我希望在见到美国牧师前,那个脓疮不会要了我的命。
有一封电报是给一个老妇人布瑞吉德。菲奴肯太太的,她问我:你多大啦,男挨(孩)?
十五岁半,布瑞吉德。菲奴肯太太。
是既能干傻事又知道好歹的年纪,你机林(灵)吗,男挨(孩)?算不算聪明?
我能读书写字,布瑞吉德。菲奴肯太太。
唉呀呀,疯人院里的人也能读书写字,你会写信吗?
我会。
她想让我给她的客户写信。要是你想给孩子买一套西装或长裙,又没有现钱,就可以来找她,她给你一张商品券,他们就把衣服给你了,她拿回扣,一点也不打折,还加收利息。你要每星期还她一次钱。有些客户没有按时还款,就需要写信威胁一下。她说:你写一封信,我给你三便士,要是要回了钱,我就再给你三便士,要是你想干这个活儿,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晚上过来,自带信纸和信封。
我很需要这个差事,我想到美国去,可我没钱买信纸和信封。不过明天有封电报要送到伍尔沃斯百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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