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暴怒道:“身为族长,我儿竟如此不守礼法!你说得对,我的确有过啊!当初我不袭爵位,把官爵和族长都让给了他!没想到他眼中的孝道,却要扭曲礼法来完成!族长尚且如此,其他的嫡系旁系子弟更不用说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此乃贾府内忧,挥霍无度,欢淫无耻!老太太虽然健在,却无心管理,我那堂弟贾赦也是享福的主,你父亲贾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屑过问。”贾敬道:“而外忧,我已经告诉了你一半……上面那位,见不得咱们崛起!所以,你切记不可锋芒毕露!”
贾宝玉把玩着手中杯子,道:“多谢大老爷的挂念!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侄儿行事随心而为,不会屈服在任何人脚下,我想嚣张,便嚣张!我不想低调,谁也强求不了我!”
低调隐忍,不失为一个处世的好方法,但我前世已经忍了一辈子,满腔热血还没释放呢,来到这里,还要隐忍一辈子?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也不是忍者神龟的料。
从怀里摸出几颗丹药,吞服下去,贾敬默然了,贾宝玉一出现便是这个性子,桀骜不驯,我行我素,连自己的衣服他也敢扒,他能收了九耀星雷和太阴月火,这是别人做不到的,他虽然放荡不羁,但这个就是他不羁的资本,过于强求他未免不美,贾敬顾左右而言他:“这外患还多着呢,老太太虽是史家的千金,但如今史家的忠靖侯和保龄侯,不大和我们来往了,言行举止中多有看不起的意思,王家尚且能撑得住局面,薛家么,有那个败家子薛蟠在,离倒台也不远了,而牛、柳、陈、马四家,与我们历来不合,当时四皇夺嫡,我们贾家保持了中立之姿,隔岸观火,拒绝了四皇子的邀请,也就是如今的忠顺王,他也很乐意我们垮台……”
“你说这么多,莫非是想要侄儿做什么?”贾宝玉闻弦歌而知雅意,贾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着像是要出馊主意,让自己去振兴家族?
“这是你太爷爷偶然所得,留下的,也可称之为他的第三后手。”贾敬继续答非所问,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名曰《造化丹方》,还有一些圆溜溜的,有些糊焦味的丹药。
造化丹方?贾宝玉心下一凛,放在以前,他必然不信炼丹之术,古代炼丹术士不见得可以长生,只是现了火药,多了个四大明之一而已,他以前也认为炼丹术是骗人的,但如今见识了各种神奇,不由得他不信。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贾宝玉哑然失笑:“大老爷,你既然清楚贾府的不堪之处,如果你真要我去振兴家族,我冒昧问一句,他们,有什么值得我去救的?”
“香火不能断!传承不能断!贾府可以倒!但不可以灭!”贾敬大义凛然道:“我竭尽毕生精力,用太阴月火炼丹,也是为了寻求一条出路,希望这些丹药可以减少家族之人修习武道的痛苦,可惜我失败了,炉鼎不好,药材也不济!”
“贾府现在的人,吃不得苦,天穹帝国虽然崇文尚武,但是如今河清海晏,武者的地位也渐渐低了下来。你既然肯习武,而且成就不菲!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识聪慧,也唯有你,才可以拯救贾府!”
“咳咳!”贾敬抹了抹胸脯,咳嗽道:“我因为以身试法,每次炼出来的丹都要亲口尝试,这副身体,已经废了!我已时日无多,宝玉,拯救贾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啊?”贾宝玉离坐而起,惊道:“大老爷既是炼丹术士,又有《造化丹方》,怎地没有解救之法?”
听闻贾敬离死不远了,贾宝玉心中着实难受了一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谈得来,也合他脾胃,又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刚刚亲眼目睹了月的死亡,如今这位也要走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凡我贾家真男儿,不会计较这些旁支末节!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宝玉,你究竟答不答应这个请求?”贾敬咳嗽得更剧烈了。
秦可卿在一旁劝慰着,贾宝玉心道这女人又开始装模作样了,忽而自己也沉默了下来,先,《造化丹方》既然是宁公的第三后手,有第一后手九耀星雷、第二后手太阴月火专美于前,他对此有几分信以为真,贾敬炼丹没有太大成就,可能是不能掌控太阴月火、没有好的炉鼎、没有好的药材,如果自己得到了,有太阴月火协助,并且炼制出了上好丹药,不说武道进境,就是钱财来源的问题,也可以完美解决。
其次,已故的宁公贾演算计好了自己,焦大和贾敬看似是棋子,其实也何尝不在算计自己,这种被人掌控一切的感觉,贾宝玉极为不舒服,我才是穿越者好么?亲,我的主角光环呢?被你们排布好了,我算什么?所以无论贾敬说得如何感人肺腑,他也没有一口应承。
容易实现的,不叫梦想,轻言放弃的,不叫承诺,但是,最后一点,贾宝玉不仅答应了焦大要肃清家风,而且在贾府他有袭人姐姐,有心里不承认但又无法抹除的血脉亲情,还有三年以来吃贾府的喝贾府的,不说感情,那些金钱也是一笔人情债,逃得脱么?
让他犹豫不决的,只是贾府的人没有给他家的感觉,也没有温暖的感觉,父母如此,兄弟姐妹如此,哪怕有情,在他们眼中、心里,还是利益要多一些,也许这都是封建统治之下,他们不得不做出的无奈之举吧!
时间一直静谧了好久好久,在这段时间里,贾宝玉一直沉吟不语,直到想通了一切,他才从贾敬手里接过《造化丹方》,声音和他的身子一般,略微有些颤抖:“承蒙太爷爷和大老爷看得起,不肖子孙贾宝玉,愿意接受这份重担!”
秦可卿美眸转动,泪腺里涌现出来的液体,晶莹剔透,宛如蜻蜓点水,她知道贾宝玉答应了,就要担负起这沉甸甸的担子,内外交困,偌大一个贾府,所有的责任,要挑在一个少年身上……她清楚贾宝玉是天外来客,不是别人眼中的小孩子,但无论他怎么妖孽,在京都这个波澜诡谲的大局势中、在天穹帝国这个祸乱将起的大国家里,他时时刻刻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老爷放心吧,有些事情,我无法逃避,那我就去面对,老爷和太太不相信我,那我便取得他们的信任,老太太无心管理家族,那我便想方设法为她管理,贾府有人不思进取,那我替他们求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贾宝玉锋芒毕露,武道大有进步之后,他心性也随之变化,锐利的气质挡无可挡。
“好,好。”贾敬坐在椅子上,扶住后椅的双手青筋暴露,他闭上了眼睛,慢慢流下两行眼泪,挥挥手道:“吾心已慰,死可瞑目,你们走吧!”
贾宝玉离坐起身,对着贾敬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这何其难得,以往他嘲笑世间一切,就像世人鄙薄他的一切,现在却心甘情愿,第一次行了大礼,不是生身父母,而是对堂大伯贾敬,之所以郑重其事,一来自己受人之恩,二来贾敬处心积虑,完完全全是为了贾府,古代注重香火子嗣,我虽然不赞同他的看法,但他的做法,是实实在在的大情怀。
秦可卿垂泪,也盈盈一拜,贾宝玉再和贾敬聊了几句,问他凝魄陀萝的事情,得知了此种药材很稀少,非一些大商铺是没有的,贾敬手中也无存货。
贾宝玉道了一声珍重,收起了造化丹方和几颗丹药,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玄真观,贾敬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手不动,身子也不动,唯有脸庞上的两行泪水,是流动的。他想过用补天石的生命之力助贾敬疗伤,但贾敬拒绝了任何帮助,贾宝玉知道,贾敬年纪已老,哪怕身体恢复了,灵魂却到了尽头,也活不长久了。
或许人一旦老了,什么事情皆看开了吧,贾宝玉驰骋在官道上,惆怅地想着,不过他此行大有收获,太阴月火和造化丹方,一举两得,也算满载而归了,逝去的就让他逝去,我既然活着,许下了诺言,就一定要实现,而不是应该实现。那便迎接一切艰难险阻,奋力一博,要死,就淡然无声地死了,要活,就轰轰烈烈地活着。
抬头一看,其时已至冬天,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怪冷怪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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