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成用了一周的时间,处理了一些事情。
事情办好了之后,他在中国银行里租了一个保险柜,把所有的文件收进去,那只小小的银色的钥匙,乔一成把它在手心里捂了好一阵子,这一段他的手心总是这样滚烫的,干的,手心的纹路浅淡而散乱,乔一成想直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神叨叨的,成天给人看手相,他还记得那小个子的男生在看了他的手相之后,露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反正你这个人吧,一辈子会有人疼。
最终,乔一成把小钥匙装进一个信封,封了口,信封上写了项南方的名字。
乔一成这些天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个遍,他走过他曾经生活过的一个一个的地方,最初与叶小朗租住的小区,坐落在安静的浓萌蔽日的西康路上的项家小院,电视台的周围,母亲原先工作过的厂子所在的街道,小时候常玩的地方,完全地步行,一寸一寸地丈量他前半生生命的痕迹,这才真正切切地明白什么叫沧海桑田。所有的地方都不复当年的旧貌,拆掉的房子新起的楼,砍掉的树桩上甚至新发的枝芽都茂盛蓬勃了。这一年的冬天实在是寒冷,路边堆着未化的雪,污脏的,成了灰黑色,鼻尖全是清冽的雪气,板结的地面,一步一滑,让人联想起人生的艰难。
路经曲阿英的报亭时,乔一成看到了她,对着她点一点头,曲阿英略有点局促地也点一点头。弯下腰去。
过一小会儿,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矮墩墩的,步履还不大稳,抱了一大摞报纸,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仰头看着乔一成,乔一成冲着他说:给我的?
小孩子手上的报纸大约是拿不动了,差点落地,乔一成给接过来。谢谢你啊。
小娃娃笑起来,口水落下来。
最后,乔一成回到乔家老屋。
家人与邻居都上班去了,小院冷清幽静。好像只有这里无甚大的变化,无非是多出一小间依墙搭建的小厨房或是储藏室,院墙上湿滑的苔痕,枯的爬山虎枝,院里一口大缸,半缸水,上面漂着极薄的冰,映着一方天,乌澶澶墨沉沉的。缸里的鱼在这一个冬天里全冻死了。
还是变了,老屋原先的花窗换成了推拉式的钢窗,廊下突出一个空调的外箱,像人颏下起的一个大包,稀脏的,原来的燕子窝早就不见了踪影。
乔一成在老屋门前站了许久。
时光嗖嗖地从耳边流过,少年时的乔一成推门而入,进得门来,却已是年过四旬的男人了。
当时那少年,茕茕独立,无比惶恐和哀伤,生命里的障碍这样多,而日子一望无尽。
然而日子也终于走到了这么一天,他曾以为四十岁久远得永远不会来。
在乔一成的记事本上,记下了如下一行:
二月六日办妥银行所有事宜
二月七日所有文件存入保险箱,钥匙将来交南方
二月十日约宋青谷吃饭,品尝苞谷推崇之东北酱骨头
二月十二日入院
乔一成得了肾病。
确诊之后,病情发展得很快。
医生建议透析。医生说,越早越好,特别是早期开始腹膜透析,可以充分发挥原有肾功能的作用,效果会更理想一些。
三月初,乔一成第一次透析。
过程漫长痛苦,乔一成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才结束。医生说,怎么可以没有个家人在身边?怎么可以?
透析过后,效果似乎还不错。只是日复一日地吃着医院配给的食物让乔一成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乔一成提出出院回家去疗养。医生也同意了。
乔一成在病房上迷糊地睡去,朦胧梦里,他端了杯热茶站在窗前慢慢地喝,茶杯晃了一下,洒了他一手茶水,湿碌碌。
醒来发现,手心果然湿润而温暖。
有人伏首在他手上,在哭。
乔一成动一动手,那人抬起头来,一张泪渍渍,眉目间皱起无限哀伤的面孔。
是三丽。
随后有人进病房来,身架宽大,鞋声拓拓。
是宋青谷。朗朗的声音,说,跟这里的主任打了招呼,即刻就搬一个单人病房,并斥乔一成这么不声不响地自己一个人来住院十分愚蠢。
你当你在演八点档?宋青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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