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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书斋>依偎在爱人怀里感觉的句子 > 二十一(第1页)

二十一(第1页)

睡觉前,安芬帮我捶捶打打了半天。我感到摔碎的骨头又整齐排列起来了,血液也哗啦哗啦地活跃起来。

我提出也帮她捶打一番。

安芬说,好吧。就高高兴兴地趴下。背上揉得还算顺利,安芬呼呼地睡着了。我坐在那里,守着她,一边仔细回忆这几天的经历。心里不自觉温暖了许多。但头脑中也许一下子塞进的故事太多,情节混成一团,只是一会儿冒一个细节,一会儿冒另一个细节,头都想得疼痛起来了。特别是,我试图去思考那些看起来脱离实际的现象时,头就似乎要炸开了。看来,我不应该去想这些,不应该把一些也许仅仅是世俗生活里不配具备的事情,放到世俗的思维里来考据。这一定是无聊而又愚蠢的。反正,安芬活生生地在我的身边,哪怕只有这一样是真实的,我都欣慰万分了。

安芬翻了一个身,就醒来了,用好奇的目光看看我。我说,还没有按摩好呢。就动手按摩她的身体。她笑个不停,扭着身子躲闪着。

“我是特别特别地怕痒痒呢。”她说,“后背迟钝一些,前面真不行。”

既然她这么说,我就故意加大动作。安芬吃不消了,从床上跳下去,钻进了盥洗间。过了一会儿,她光着身子出来,一头钻进被窝。我也脱了钻进去,手正好放在她的乳房上。那只残缺的乳头,便跳跃到我的掌心。我的心不禁一阵颤疼。

“在你之前,没有人抚慰她。”她说,“那些人对着我的身体,甚至没有想到占有,就撕咬……”

“安芬亲爱的,忘了吧。”我说,“我们不再需要过去,也不讲过去了,行吗?”

安芬点点头。

我探下身子,用嘴巴轻轻地磕着她的乳头。安芬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忽然说:“你以前有没有想过结婚?”

“结婚?”我停下动作,平躺下来。安芬翻身,把下巴抵在我的胸脯上。我说,我还真没有想过结婚这回事。

“如果我嫁给你,你会觉得我老吗?”安芬的神情里充满遐想。我说,当然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去想过年龄什么的。

我们俩开始假想一场婚礼。安芬觉得应该穿春夏秋冬四种颜色,四种款式的婚纱,觉得我应该一直穿一套浅色的西装。我说,那是不是太俗了。安芬说,那就订做一件燕尾服好了。我说,是好看,但是太西式了吧。而且我个儿也不高,那么长的燕尾,会把自己穿得十分单薄,说不定看上去很猥琐。

“怎么猥琐呢,哈哈。”安芬又来了说话兴致:“难道小男人穿大衣服就猥琐,那就裸体好了,现在不是流行裸体吗,你就裸着吧,裸着就威猛嘛。”

“现在真正时尚的,是美女文身,新娘文个身结婚,多潮啊。”我说,“文上自己的爱情观,理想人生观,甚至个人基本资料——姓名安芬,性别女,籍贯亚布林山,结婚理由我们彼此是藤乡。”

“啊呀你这流氓画家。”安芬翻身骑到我身上,说,“我是一定要穿婚纱的,女人穿婚纱,就是进入天堂般的神圣装束。”

接着她说,接新娘的时候,她要我站在她面前,唱一支爱情歌。“你告诉我,唱什么歌给我,不许多想,赶快唱出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我一脱口就唱了几句。安芬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了。我说,若是这样,我一定提前学一个乐器。我从早上见面开始,就开始,比如拉二胡吧,哦,不行,那个太悲。吹唢呐吧,或者,弹吉他,对,吉他啊,我大学还学过几天,买的吉他后来送上铺的师兄了。我就唱:跑得快,跑得快,一个没有耳朵,一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谁没有耳朵,谁没有尾巴啊?真奇怪!”安芬捏着我的鼻子问我。我说:“我没有耳朵,因为我弹你听,你不能没有耳朵;你没有尾巴,因为我得有尾巴,我要留着它当新郎入洞房呀。”

安芬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说南方小子怎这么坏啊,太坏了,我不嫁了,跳火坑呢这是。

我们继续“策划婚礼”。安芬说,还是出去旅游好啊,绕地球跑一圈,最好骑自行车跑,偶尔换热气球,上到天上看人间。我说,最好到月球上去,请吴刚当伴郎,嫦娥当伴娘。小兔子帮我提燕尾。安芬说,这个不现实,最好弄个透明的大氧气包,像我们那夜住的塑料薄膜帐篷一样,但要密封同时给氧,沉到大海深处去,并且随着潜流漂移,然后漂到哪里,就在哪里登陆,成为那里的公民,生一个那里的小公民,一串那里的小公民,一串一串的小海龟,哈哈。我说,这个主意不错,运气好会在澳大利亚登陆,运气一般会在马达加斯加登陆。安芬插话,马达加斯加比澳大利亚好,我不要那些所谓人人向往的地方。

“那就太平洋里随便一个绿色小岛吧。”我说,“如果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居住,我们正好上去吃禁果,生娃娃,当亚当夏娃,创造一个新人类。”

“这个好,这个我喜欢。”安芬兴奋万分,仿佛真的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小岛浮现在我们眼前,成为上帝赠送的结婚大礼。“既然我是创造人类的夏娃,我从第一天起,就不教我的孩子假恶丑,压根儿就不让他知道人该有这些,人应该只有真善美,这样大家都好。”

“可是,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孤岛。”我不得不泼她一点冷水了,“即使有,早就被某个国家划为领土了,再不神圣,也一样不可侵犯啊。”

“你总是悲观一些,想象一下,还不行吗。”

“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结果。”我说,“比如,咱们漂到地中海,一登陆,妈呀,叙利亚,正乱着;一登陆,妈呀,利比亚,卡扎菲正在跟反政府武装干仗,北约正在扔导弹。当然,地中海不容易漂过去,但往东容易啊,一衣带水容易吧,万一漂到朝鲜呢,或者漂到日本,一抬头,人家正打着标语——福岛核电站欢迎你。”

“其实,我理想中的婚礼,是有朋友帮忙,跑前跑后,多少天前,就为我出各种整蛊新郎的馊主意。”安芬用手指弹弹我的额头,说你啊你,真缺德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设想啊。停顿了一会儿,她说:“我心里想象过无数次呢。我应该有个爸爸,头发花白,我习惯对他撒娇,甚至欺负他。我出嫁他反复问我,那小子是不是真心爱你的?你是喜欢他的富贵还是怜悯他的贫穷?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字斟句酌,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心没肺。我出嫁期间,他一直在忙碌,厚实的背脊上,经常是汗水浸透了衣服。他把我抱上婚车,亲手交给新郎,带着七分的担忧与爱,三分的警告,叮嘱新郎和我要好好互相对待。我要有个妈妈,会在笑着的时候流下眼泪,哭着的时候露出笑容。为了我的出嫁,多了几根白头发,多了许多臭唠叨。新婚前的晚上跑进我的闺房,搂着我睡在家的最后一觉。即便她知道我早已不是一个处女,她还是对着我窃窃私语,出一些新婚之夜的小主意。我想坐着普通的婚车,一定要新郎亲自驾驭,最好就是一辆单车,路程远些是辆红色的摩托,路程近些是辆银色的自行车。我要靠着他的背离开,一路上听他傻傻地表白。我要去的地方,哪怕是一个破旧的小镇,一个僻远的山村,再穷再落后都不要紧,只要能看到笑脸,听到笑声,白天喧哗,夜晚宁静。我要生一个女儿,有一双像爱人的眼睛,能发现爱,漠视恨……”

安芬的脸上,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气,又有些失落万分的神情。看起来,这其实是简单的要求啊。可安芬能有吗?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我能给予她吗?我不能给予,谁又能给予呢?我不禁有些心疼胃痛。我赶紧把安芬搂得紧些,再紧些。我说:“我们不在乎,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所有,我们都不要,都不需要,因为,我们有最好的爱情和未来。”

我反复嘀咕着说这句话,说着说着,看到安芬睡着了。她的眼皮在跳动,也许她浸入了很好的梦吧。她的脸上恢复了平时一向的坦荡和欢快。我突然有些感动,眼睛里就流下眼泪。我拧熄床头灯,在黑暗中,擦干眼泪。我听到窗外的雪,又在沙沙地下了。那些雪跌落在黑暗,跌落在大地上的声音,时而绵柔,时而坚硬。我想,绵柔的一定是雪花,在寒冷里也能绽放自己的,不是雪花又是什么呢?不绵柔又能怎样呢?在寒冷里坚硬的就是冰块了,他们若是撞击在大地任何坚硬的角落,都是粉身碎骨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感到身边变得越来越冷。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跟安芬一起回到白天的滑雪场,然后腾空飞跃。安芬在半空中,突然脱开我的手,像嫦娥一样向高空飞去。我则急剧坠落,像一块巨大的冰块,嘣一声砸在一块坚硬的东西上。幸好我马上站了起来,这时,我发现,我落在一个半山坡上,我身体砸开的雪堆上,露出了一片红色。我赶紧上去用双手拨开更多的雪。我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剧烈。我惊恐万分地发现,这是一辆变形的红色汽车,正是安芬那辆波罗乃兹……我一下子惊叫起来:

“安芬!”

我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来,拉开床头灯,发现身旁什么也没有,没有安芬,也没有安芬的衣服。我又喊了几声:

“安芬,安芬,你在吗?”

屋子里死一般静。我光身跳下床,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又去卫生间寻找,什么都没有。安芬的鞋子也不在。我赶紧穿上衣服,出门去找。大堂里黑洞洞的,没有人,也没有灯。我就出了门,不由自主地走到副楼。我好容易找到了黑暗破旧的楼道,里面全是蜘蛛网的丝线,不断地绕上我的脸。我用手拂去它们。楼道的空气中,竟然还有一股干而陈腐的灰尘气味。我打了几个喷嚏,终于爬到三楼的出口。这是我和安芬第一次交谈,品尝藤香茶的平台茶座,在这个寒冷荒凉的度假村里的雪夜,除了这里,安芬又能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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