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枝将人领回车里。
街道两边路人行过偶尔朝这方瞥来一眼,也只瞧见深色的遮光膜将车内的情形遮得一干二净,以为没人,全然不知后座上有两道姣好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林鹿将大半张脸都埋在桑云枝的小腹上,眼尾还有些泛红,是刚刚哭过的痕迹。
在外头,在父母姐姐乃至乔心这样的朋友面前,她从来都是一副能扛一切的倔强模样,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亲妈说一句,她能驳三句。
现在对着桑云枝又不一样了。
如冬雪遇春风,那些兀自强显于人前的倔强在顷刻间瓦解,投入春风的怀抱,逐渐融化成柔软一滩清水。
发丝间五指轻轻拂过,每一下都带着安抚的味道。
发泄着哭了那么好一会儿,将心里的委屈都倒腾了个干净,林鹿终于将脸抬起。
桑云枝垂眸,只见那排浓密的长睫还沾染晶莹的泪珠,如暴雨过后被摧残过的小嫩叶,一颤一颤,随时抖落的模样。
此刻的林鹿像极了林间受惊的小鹿。
她伸手,从一旁抽纸里扯过一张卫生纸,轻轻覆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将泪渍擦干,然而出口的话却不那么柔顺好听:“长能耐了,能独当一面了。”
清冽的声音虽然好听,但也带着一股透人心脾的凉意。
林鹿跟桑云枝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这是在阴阳怪气,还用上了“独当一面”这样的词语,那是明摆着在说她将所有事都瞒得死死,自己硬扛的事情。
这事,确实是自己不对,所以即使桑云枝这么一句话出来,林鹿也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
但也不耽误她眼皮一下又耷拉舊獨了下去:“你怪我。”
委屈巴巴可怜的模样,像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小狗,明明浑身还湿漉着模样极惨,却还要被主人责怪因为贪玩才掉入池水。
眼里刚散开的水雾气眼看着就要再度凝结一层,桑云枝见状,哪里还敢继续和人置气。
她抬手,以指腹轻轻抚过林鹿的眉眼,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疼惜的光芒:“不是怪你,只是觉得心疼。”
“上次我走之前你自己和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旧事重提,桑云枝一双墨色的瞳仁里,写满郑重,“你和我较了大半夜的劲,叫我认错,叫我保证下回不敢再犯,那你呢,你这些天来又做了些什么?”
上次,林鹿因为自己藏瞒事情分外不满,所以言辞凿凿,还罚了她。
虽然处罚的方式有那么些耐人寻味,不过沟通的目的是达到了的,至少桑云枝经过那次以后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凡事是得商量着来,如果一昧遇事逞强报喜不报忧,那也失去了陪伴的意义。
结果她的事情刚过,林鹿这个说教的一方反而明知故犯,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竟然连乔心都配合着不松口。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桑云枝不气才怪。
然而生气归生气,气上心头的那一瞬间过去以后,再剩的,也就只是心疼了,心疼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小鹿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有面对临近的考试。
工作,家人,和爱情,当这三者同时发生事情的时候想要将之稳定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点上,无疑极度困难。
难怪这次回来,看到人圆润的脸仿佛清瘦了许多,就连颌角的轮廓也变得清晰非常。
这番话不轻不重,倒是让林鹿那点委屈的心思成功收了回去,再抬眸朝人看去的时候,满眼的情绪已经替换上懊恼和惭愧:“是我不对,桑云枝,我应该和你说的。”
她光会教育别人,等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又不会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刚刚才走,我这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说给你听的话有点故意给人添乱的意思。”
“而且你就算从京城飞回来,也帮不了我什么,反而耽误了你的事情。”
家人是她的,父母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
她得尽力在这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成年人很贪婪,但凡有一星半点可以周全的可能林鹿都不想舍弃。
从小到大,她和家里人的关系都很和睦,不论是高考志愿的选择,亦或者是爱好交友,家里至多都只给她关于过来人的“建议”,而不会强行干涉。
尊重她,保护她。
近几年妈妈在她的感情上多上了点心,却也只是多了些念叨的次数,相亲对象介绍得频繁了些而已。
况且每每还有爸爸在一旁唱反调,说着些不着四六的话,说就算她一辈子不结婚也没关系。
玩笑般的话语,林鹿却知道是认真的。
她很努力想要维护自己的家庭关系,很想要爸爸妈妈能够像以前一样,继续尊重她,理解她,可这样一件事情总也要有个过程,是她太心急,太想要得到认可,以至于这样搬回来反而激化了矛盾,见面就吵。
而且她还自以为是,瞒着桑云枝觉得自己都能解决,结果落到头来什么都没解决好,反而狼狈地在对方面前哭出了声。
生活乱糟糟,自己也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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