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扭了扭脸,目光又重新落在他的碗中,“怎么吃得这么简单?这离家不远,你也不必日日吃住在这儿。”
“没什么,”聂饮冰吃了口饭,“这挺好的。”
宋玉章了解聂饮冰的脾性。
聂饮冰不爱享受,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差不多就是只喜欢打土匪,现在多添的嗜好也只有发电报——他关心聂青云和聂伯年,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但发的也不多,聂伯年的病不是一两天就能治好的,天天问,也没有多大意思。
宋玉章看他像匹孤狼一般落魄而又孤独,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转身在聂饮冰身边坐下,“我也没吃,在你这儿对付两口。”
宋玉章自顾自地去拿碗,手腕却被压住了。
“你吃不惯。”
“你能吃得惯,我为什么吃不惯?”
聂饮冰低着头,手掌压着宋玉章的手,半晌,他放下了手里的大海碗,“回去吃。”
宋玉章有心想再跟聂饮冰辩驳两句,好让聂饮冰彻底改了对自己浑不以为意的毛病,可想想又觉着人各有各的脾性,他何必非要扭转别人的习惯呢?
宋玉章也放了手,“算了,我不吃了,你留下吧,我回去。”
宋玉章站起身,聂饮冰跟着站起了身。
“不必送了。”宋玉章道,他走出两步,听着后头亦步亦趋跟来的脚步,他回头看向聂饮冰,心中莫名地积蓄了怒气,“你要听话,那就听到底。”
他发完这隐晦的脾气,又觉得不该,低垂着脸缓声道:“别送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聂饮冰立在原地,目送着宋玉章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眼睛里全是宋玉章,由大到小,始终都充满着他的眼瞳。
宋玉章眼里的他又会是怎样的呢?
聂饮冰回到屋里头,
海碗里饭菜全凉了,既不好看也不好吃,聂饮冰自己也知道,他不是不知好歹,就只是不在乎,他活在这个世上,不是为了一口好饭好菜,也不是为了任何享受,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掀不起任何波澜。
真正重要的东西,对他而言却是不可触碰的。
聂饮冰木然地端起海碗,凝视了碗内杂乱的情形,将海碗放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司机刚发动车不久,夜里黑,这里地上又是乱石林立的,能把车开得不颠簸是一种本事,慢工出细活,他开的就不快,眼睛忽而一瞥,瞧见后视镜里仿佛是有人,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人似乎是在追车。
“五爷……”
宋玉章正闭目养神,被司机一提醒,回头看了过去,他在夜色中只望见了轮廓,但也一眼认出那应该是聂饮冰,遂立即指挥了司机停车。
车停下后,不过两三分钟,聂饮冰就追上来了。
宋玉章推开车门,聂饮冰跑近了,微微有些喘地停在宋玉章面前。
“出什么事了?”宋玉章道。
聂饮冰单只是凝视着他,宋玉章在他的目光中似有所感,扬声道:“老李,你下车去散散烟。”
司机是个懂事的,立即就下了车,裹着薄薄的春装外套“嗖”一下往夜色里窜了。
那司机的人影尚未彻底消失,宋玉章就被聂饮冰给抱住了,他人靠在车门上,聂饮冰像一堵墙、一座山,结实而又高大地困住了他。
拥抱实在紧得要命,宋玉章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白脸,却在聂饮冰的拥抱中感到一种窒息般的迫切。
夜风习习,宋玉章面颊轻靠在聂饮冰的肩头,乌发扫乱了他的眉,他轻轻吸气,鼻腔中全是聂饮冰身上的气味,泥土砂石的味道,毫不可亲。
宋玉章手臂轻拍了一下聂饮冰的腰,这一拍,却是拍出了聂饮冰的一个颤抖。
聂饮冰侧过脸,又凝视了宋玉章,夜色太黑了,宋玉章的眼珠和黑夜融为了一体,然而其中星光璀璨,满布柔软,聂饮冰心想宋玉章此刻一定是在可怜他。
他们两人,如果没有什么正事,可以十天半个月漫长地不见一次面,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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