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便是再不甘心,能奈我何。”
林墨之知道徒臻这话大半都是为了安慰他。毕竟以徒臻的心性,凡事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绝对不会暴露的。如今虽然事成十之八九,但若没有林墨之的这番纰漏,想来上皇即便致死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虽说现下没有大碍,但只怕上皇不管不顾的撕破脸来,于圣上清名有损。
徒臻看着林墨之依旧愧对不已的模样,摇了摇头轻笑道:“若是真的想要赎罪,便将你自己的事情理顺了便好。长命百岁的活着,朕不希望你有什么不测,如若惹得蟠儿伤心,你才是真的万死难赎了。”
林墨之身形一矮,再次叩拜道:“微臣领命。”
恰在此时,外头守着的戴权进来通报,道:“乾坤宫太监总管李德裕求见圣上,说上皇有旨,请圣上乾坤宫觐见。”
徒臻正襟危坐,唇边露出一抹惬意的笑容道:“正主来了。”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云变幻王见王 尘埃落定因果报
耗资几百万两白银打造的乾坤宫依旧如早先那边的奢华亮丽。七月流火;午后的盛日骄阳将过剩的光芒映照在这炫彩辉煌的古建筑物上;明黄色的琉璃瓦片反射出一道道五彩的光晕。映衬着这座宫殿越发的金碧辉煌。
然则金玉堆砌;膏脂添余的多了;便渐渐少了上位者应该存有的巍峨肃穆。因此这乾坤宫虽然精致奢靡,处处舒适,每到晚间又莺歌燕舞;灯火通明。到底也失却了乾清宫的那一份浑厚沉重;渐渐显出一丝浮夸的气息来。
徒臻一身精致繁复的龙袍加身,头上冕冠垂下十二道旒。在日光的折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晕,越发模糊了他日渐精致威严的面容。
他这是第一次穿着龙袍进入乾坤宫。
负着双手信步走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之上,面前的冕旒顺着身形的移动轻轻摇晃;珠子相撞之间发出轻微的细碎的声响。
年迈的父皇正襟危坐在大殿之前的龙椅上;看着缓步行来的少年帝王,神情一阵恍惚。
行至上皇十步之遥,李德裕悄悄上前拦住了静默前行的徒臻,轻声说道:“圣上该给老圣人见礼了。”
徒臻默然,沉和温润的视线透过轻轻晃动的冕旒牢牢盯在李德裕的脸上。李德裕眨了眨眼,恭顺的退了半步,试图将脸上灼热的感觉退却。低下的头颅牢牢看着地面,恍惚间依然可见徒臻虽然平静却高华肃穆的视线。
徒臻只是稍稍停滞了几息,便继续抬步走向前。消瘦的身影从前看上去是那么的残弱单薄,可今日他穿着龙袍前来的时候,众人才恍然发现,曾几何时,这位年少的,单纯的皇子已经长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的手段甚至瞒过了终日流连欢愉却从未忘记过独揽大权的老皇帝。
他用四年的时光,四年的隐忍,四年的不动声色,四年的示敌以弱麻痹了英明许久的老圣人。于是一夕间风云变色,江山易主。退下的,终将消失在人前。而上位的,也终于脱离了所有的制肘,开始踌躇满志的计划着属于自己的新篇章。
上皇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距离自己三步之遥主动停下来的徒臻,莫名的感叹道:“臻儿长大了。”
徒臻细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周身皇皇者华的气质霎时间消弭无踪,只留下一个濡慕长辈的青年冲着他老迈的父亲说道:“臻儿知道父皇疼爱臻儿,总是舍不得臻儿长大。然而岁月变迁,时光荏苒,臻儿终究是要长大的。”
上皇闻言,有些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重复着徒臻的话道:“是啊,自古天家无少年。身处这个位置,终究是要长大的——能有机会长大,总比永远也长不大的好。”
徒臻恍若未觉的打量着上首端坐的上皇。虽然竭力掩饰着眉宇间的疲惫和倦怠,可束冠之外微微露出的两鬓斑白依旧暴露了这位老圣人最不肯承认的一件事情。
于是徒臻歪了歪脑袋,用一种莫名怜惜甚至透露着些许怜悯意味的嗓音叹道:“臻儿长大了,可是父皇却老了。”
淡淡的一句话,嗓音轻柔,音色纯澈,却仿若三九严冬吹来的冷风一般,冻僵了故作雍容的上皇。
于是上皇首次撇开了慈爱宽厚的外衣,目光变得有些森然冷漠的看着徒臻,莫名坚持的说道:“父皇不会老,父皇永远都不会老。”
“是人都会老的。”徒臻不以为然的轻笑道:“父皇早就老了,只是您的周围没有人敢将实话说出口。因此父皇才会自欺欺人的以为,父皇永远都不会变老。”
顿了顿,徒臻随意挥了挥手。上皇便惊恐的看见乾坤宫前殿内占班的宫女太监们仿佛流水一般的退出了大殿,就连最为亲信的李德裕也迟疑了片刻,微微叹息着,佝偻着退了出去。霎时间,偌大的乾坤宫内只剩下了自己与徒臻两个。
看着神色惊魂不定的上皇,徒臻又轻飘飘的笑道:“虽然不忍心,可是却不得不告诉父皇的是,自从您深信不疑的认为太子哥哥真的会起兵逼宫那一天开始,您便真的老了。是权利迷惑了您的双眼,您的心智,是高高在上的龙椅苍老了您原本还存有良知的内心。”
上皇淡然高深的面容终于变色,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徒臻问道:“你在说什么?”
“太子哥哥英明睿智,慈孝仁爱。虽然被小人蛊惑曾经出手伤害过臻儿,可他却是父皇唯一亲手教导甚至留在身边疼惜宠爱的人。他是如此的仰慕爱戴着父皇,您真的以为他会为了那把冷冰冰的椅子做出伤害您的事情吗?”徒臻轻笑着,随意坐到了上皇龙椅旁边的扶手上。一手把玩着扶手两旁的龙头雕刻,一手拢住上皇些微有些佝偻的肩膀,开口道。
“你——”上皇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回想到十年前还是青年的徒赢身着明黄色太子冕服,手持利剑,鲜血满身,一脸绝望的冲着自己呐喊质问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为什么会为了那把冷冰冰的破椅子怀疑他放弃他的场景。只觉得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潮水般涌遍了全身。
那是他唯一承认的儿子,与其他的皇子不同,这个从小失去了母亲的儿子从襁褓中被他带着养大,他教他该如何写字,如何读书,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和他一个桌吃饭,一个床睡觉,甚至亲手给他洗澡,帮他换过了尿布。他将作为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帝王能够给他的疼宠爱惜毫无保留的送给了他。可是这些却还不够,他那么宠爱那么关照的儿子,终于一点点的长大了。英明睿智,玉树临风。仁爱宽厚,朝野称赞。
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太子。可是人长大了,心思也就难免多了起来。
看着愈发成熟稳重的儿子,上皇终于隐隐惶恐了起来。他开始担心,害怕这个儿子不愿意等待他的死亡,甚至羽翼未丰满就迫不及待的逼宫上位。他辜负了他的信任和疼爱,可是却舍不得他就此消亡,
最终在徒臻的苦苦求情下被圈禁在忠义王府的儿子。
双拳在回忆的过程中死死的攥住,修建的整齐的月牙状指甲陷入掌心,刺破了肉皮,丝丝鲜红的血迹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上皇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他有些木然的开口问道:“难不成,你想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
只是虽然是疑问,可是他的语气却充满了平静和肯定,甚至隐隐约约的,透漏出一丝懊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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