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朋友,从小就没有。
听幕僚院的老伯说,她几岁就来了这,同时期一起来的还有几十个男孩、女孩,她表现得最为优异,无论是学习还是习武。就这么层层筛选,她留了下来,在贝勒爷的幕僚院长到了十几岁后,又被温行鹤挑中,专门学习英文、法文、德文,尤其是枪法、刀法,杀人之法练得最多。
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是竞争关系,一轮接一轮的淘汰之下,是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谊的。
旁人都说她聪明,其实,她只是怕饿,幕僚院对于像她这种小孩儿的规矩是:如果输了,就饿着,赢了呢就有肉吃。
而饥饿,是温默来幕僚院之前就感受过的。
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连父母是谁都没有印象,但有一件事却记得:小小的她饿得头发晕,看着狗拉出来的屎里有颗花生,她伸出手捏出来放入嘴里。
后来,贝勒爷府邸的人买了她,给她饭吃,给了她衣服穿,还送她学习。她为他卖命是应该的,是报恩,况且,这是为了大清。
义父说,这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温默弯腰,用两根手指头从地上执起一块小石子,如同围棋的手势,举了起来,又丢了出去。
想起护送康明来英格兰时,轮渡上的日子。日落日升,美到令人晕眩,而狂风暴雨来时,又恐怖到了极点,康明总是无论外头如何,到了下午四点多就把棋盘拿出来,教她下棋。
刚开始,她总是像斗鸡一样,努力又用力。
“你不需要和别人比,慢慢来。”
“慢慢来?”
“对,下棋,一定要慢慢来,心态要稳得住。”
围棋真是有趣,掠夺绞杀,在无声的落子中,一场场杀戮展开又结束。
在轮渡上和康明下棋的日子,是温默少有的不需要竞争,却又学到了东西的时光。也是她到目前唯一,唯一的学习本领后,哪怕对弈输了,也有饭吃的时光。
“输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
“赢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
“平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
这些情谊,难道是假的吗?他居然会拿枪口对着她。
“他也是为了大清国的古董吗?”温默低喃。
“大概是吧,他房间里有报纸,其中一张被翻得有些烂,翻了很多次,是黑猫酒馆那篇报道。”章片裘说道。
温默点了点头,康明死后,她巡视了房间时也看到了,手伸到腰间,里面贴身有个口袋,放着康明的记者证。
“还是要小心些。”微红的面色冷了冷,她余光看了眼章片裘,见他又盯着自己。
“你又看着我做什么。”温默摸了下自己的脸,“脸没洗干净?”
“因为你漂亮。”章片裘直截了当,“尤其是眉眼。”
温默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并没有害羞,而是歪了歪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欧洲的男人倒是夸过她漂亮,但随意许多;而大清国的男人不敢这么夸她。康明倒是夸过,但夸的时候,他看都不敢看她,声音极小,说完后立刻岔开,说别的话去了。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也不害臊,理所应当的模样。
这话对于一个1860年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冲击力太大,她立刻忘记了康明那茬事,从悲伤的境况中跳脱出来,脸微微红了起来,剑眉挑起,“你敢调戏我?”
说罢,她的手放到了腰间,看样子想给他一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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